第六章 夜不能寐（1 / 1）
过了子时，月上中天，宁日朗独自一人坐在房内看书，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哥，你还没睡吧？月儿想和你说说话。”来者是宁家大小姐宁月辉。
宁日朗连忙起身开门，只见宁月辉只穿了一件月白的单衣，站在初春的夜里身形微微发颤，发饰和粉妆均已卸下，披散着一头青丝，眼眶微红，甚是惹人怜爱。
宁日朗一见妹妹这副模样，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自己这个痴情的妹妹还在为今晚叶慕远与洛梦羲之间的暧昧而伤心呢，连忙把自己的妹妹让进屋内，安抚她坐下。
两人半晌无语，宁月辉看着哥哥，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哥，怎么办？今晚你都看到了，三表哥他，他……”语犹未尽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宁日朗听了妹妹的话反而笑了，“傻妹子，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我？哥你怎么也不帮我，亏我还是你的亲妹子，难道你也被今天那个狐狸精迷住啦？你们男人就只会帮男人说话。”宁月辉一听更加恼了，连自己的哥哥也已并怪上了。
“胡说，”宁日朗拿起书本敲了敲妹妹的头，“你呀，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国舅的掌上明珠，那洛家姑娘不过是商贾之女，长得再美终究上不得台面。”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三表哥从来都没对我流露出那种神情过，人家想到就难过嘛。刚才芳草已经服侍我睡下了，可是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啊。”宁月辉听了哥哥的话略有动容，但还是又红了眼眶。
宁日朗眼见妹妹的眼泪又要落下，忙劝道：“我看你还是多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洛姑娘这样的美人，人人都会欣赏啊，也不见得慕远是对她动了心，再说你和慕远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平日里他是怎么对你，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吃醋也不是你这种吃法啊，亏你还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简直像是市井的妒妇一般。”
话虽重了些，可是倒很有效，宁月辉止住了眼泪，想了半天，嗫嗫的说：“就算三表哥不是那个意思，但那狐狸精分明是有心勾引还说些什么有缘没缘的，哥哥，你说我能不担心吗？她，她的确是很美啊。”
宁日朗更加无奈，“妹妹，你真是关心则乱，咱们只不过是这杭州的过客，连这里的本地人都说了洛姑娘是难得出门的，怎么会再和咱们遇上呢？过两日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哪还有再见的机会啊？”
宁月辉听了也觉得有理，终于破涕而笑了。兄妹二人又聊了几句，宁日朗就送妹妹回房了，送到妹妹房门口时还不忘嘱咐，“月儿，别再多想了，今晚流了这么多眼泪，明天早起要是眼睛肿了，你的三表哥可是会心疼的。”
“哥，你别笑人家啦，早点回去睡吧，今晚我说的话你可别告诉三表哥啊，免得他觉得我小气。”宁月辉又向哥哥撒娇，看来她今晚可以安然入睡了。
反而宁日朗在回房途中心事重重，刚才自己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抚月儿，叶慕远的脾气他最清楚，今晚他分明是对那洛姑娘动了心，这是以前从不曾发生过的，只怕这件事不会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发展了。
推开房门，宁日朗赫然发现叶慕远竟坐在自己的房里，老神在在的喝着茶，连一向像狗皮膏药般紧跟着他的常乐居然也没跟在他身边，顿时他就明白了叶慕远的来意，看来今晚睡不着的要是他了。
叶慕远一见宁日朗回来，忙招呼他坐下，“日朗，这么晚跑到哪里去了？我都等你半天了，难道你也睡不着？”
“也？看来今晚是有人睡不着了，是吧？慕远。”宁日朗暗暗讽刺了叶慕远一下。
叶慕远只好尴尬地笑笑，“日朗，别这样嘛，我心里都够乱的了，你还要笑我吗？”
宁日朗掸了掸自己的长衫，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吧，这么晚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吧？唉，还是你的常乐泡的茶好喝。”
叶慕远讨好的看着他，忙说：“如果日朗你喜欢，我叫常乐从明天开始过来服侍你怎么样？”
“免了，我只要沾沾你的光就行了，真把他派给我，我真怕被他的眼泪淹死。”宁日朗敬谢不敏。
“不说这个，今晚见到的那位洛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叶慕远提到洛梦羲语气都不自觉地放柔了。
宁日朗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我也不知道，她，很美，也很冷，一个富商的千金应该是弱质纤纤，惹人怜爱才是。可是她很不同，就像个谜，如此特别的女人我真的很想了解她。”说着话时，叶慕远的眼睛都仿佛在发光。
宁日朗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心不由得向下沉，冷冷的道：“看来咱们三皇子是深陷情网啊，这位洛姑娘还真是名不虚传，只一面就能把自诩风流的三皇子迷成这样，连自己的未婚妻在身边都顾不上了。”
“日朗，”叶慕远低喝了一声，“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未来的妻子只会是月儿，亏我还把你当成知己有什么心事都向你倾诉，你居然说这种话。”说罢起身欲走。
其实宁日朗也很后悔，他和叶慕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青涩的岁月里培养出亲如手足般的感情，从来都是孟不离焦，彼此的心思只要用一个眼神就能传递。只是今天的事是事关自己唯一妹妹的终身幸福，他没办法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一时过于毛躁了。
“慕远，”宁日朗在他身后唤到“既然你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又何必苦苦纠缠？就如那位洛小姐所说一切随缘不好吗？”
叶慕远停在了门前，没有回头：“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放心。”说完就径自推门而去了。
子时杭州东城洛府
洛家二小姐洛梦羲刚在贴身婢女莫愁得服侍下出浴，此时的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理红妆，镜子并非时下妇人们常用的铜镜，而是从海外运来的玻璃镜，世面上也有这种镜子出售，但多是小巧的手镜，而且价值不菲，只有达官贵人的家眷才能用得起，像梦羲面前这面足有半人高的大镜子，足够小康之家生活两年有余了，虽然有价但也无货，海外的货运买卖本就风险很大，像玻璃镜这种极易损耗的货物更是难得。
毕竟梦羲是杭州洛家的小姐，洛家掌控的海外贸易的十之七八，东南沿海的货运码头更是多为洛家所有，在江南，洛家经营的生意可谓包罗万象，说洛家是富甲江南也不为过，因此洛家千金的一切吃穿用度皆是极尽奢华，怕是京中的郡主千金们都有所不及。
此刻的梦羲静静的坐在镜前，任由婢女莫愁小心的为她擦干秀发，梦羲的发极为细软，握在手中微微发凉，宛如极品的黑缎，莫愁的手势很轻，生怕惊扰了梦羲，也许是白天游湖累了，梦羲正半闭着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愁，”梦羲开口轻唤。
“是，二小姐，您有什么吩咐？”莫愁乖巧的答道，她和姐姐莫忧从八岁起就被挑选出来随侍在洛家两位小姐身边，陪伴小姐读书学画，弹琴刺绣，与其说是婢女倒不如说是伙伴，洛家的两位小姐都有一个怪癖就是不喜欢与人接近，就连与自己的亲人都不是时常相见，故此，虽然洛家上下婢女人数众多，但打点小姐日常生活起居的就只有莫忧莫愁两姐妹了。
“你去姐姐房中悄悄地问问莫忧，姐姐今天的药吃了吗？心悸的症状有没有好些？今天游湖时我听姐姐咳了两声，是不是又着凉了？快去快回，我等你回话。对了，叫莫忧别告诉姐姐我今日回来晚了，免得她担心，去时千万别把姐姐吵醒了。”梦羲仔细的向莫愁吩咐，她和姐姐洛云惜是孪生姐妹，只是姐姐先天就有些不足，又是娇养在深闺，身体更加娇弱，活脱脱是病美人一个。姐妹二人感情深厚又心灵相通，梦羲从小就立志要保护姐姐，不知不觉连性格也变得高傲独立，更加不爱与人接触了。
莫愁领命而去，不多时就以转回，“回小姐的话，大小姐的药吃了，只是在湖上吹了风头有些通，吃了晚膳就早早睡下了，应该不知道您今夜晚归的事。”莫愁略一迟疑，接着又说：“只是莫愁不明白，小姐您既然不放心大小姐怎么不一起跟着回府，偏要去那云来酒楼，莫愁记得您说一向喜欢云来酒楼，说那里人多喧闹根本不入流，除了‘红颜’根本就一无可取，今天怎么偏又去了那里，还碰上了登徒浪子，若是传到老爷夫人那里可怎么办啊？”莫愁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疑问，摒住气看着自己的主子，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话太多了。
梦羲拿起妆台上的象牙梳轻轻梳理自己的青丝，从镜中看着自己婢女满脸紧张懊恼得神情，忽然轻笑出声，她本已绝艳，此时一笑倒显出几分稚气，像个淘气的少女，毕竟她今年只有十四岁而已，“我说莫愁啊，我又没说要罚你，你在懊恼什么啊？”说完已收起了笑颜，依旧是那个清冷的洛梦羲。
“你可知道今天的那两男一女是何来历？”梦羲反问莫愁，却不等她回答，径自说了下去，“半个月前我就已接到传书，说是当今的三皇子和国舅的一对儿女结伴到江南来踏春，算算日子就知道他们应该已经到杭州城了，今天我和姐姐出门游湖之前故意叫下人放出风声，又包下西湖上所有的游船就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莫愁瞪大了眼睛看着镜中娇媚柔弱的小姐暗想：小姐真是老谋深算啊。却不想嘴上已经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梦羲却仿佛没听到般继续说了下去，“云来酒楼我是不能肯定他们今晚一定会去，所以去之前先让你过去打点就是为了确定一下，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之前授意过秋掌柜，就是借他两个胆他也不敢私自开三楼的包间接待外客啊。”说到这里连梦羲自己也不免得意。
“难道小姐您是想攀上皇亲，所以这些年来上门求亲的人您都一概回绝？”莫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小姐您是志存高远啊！”
梦羲听了更加无奈，这莫愁看似精明强干，实则真是少了根筋，完全不若她姐姐莫忧那样稳重，“乱想什么呢？今年秋天哥哥就要进京参加秋试了，以哥哥的才干必能高中，你说我不应该在朝中为哥哥笼络些人脉吗？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小姐，你怎么这样说奴婢啊，奴婢当然是一心想着小姐您啊。不过我看那那位叶公子对您好像是一见倾心呐，他又长得那般俊朗，对了，他姓叶，那就是三皇子了，如果您能嫁给他，那就是皇子妃了。”莫愁越说越兴奋，没看到自己主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别做美梦了，那三皇子早已和国舅的千金有婚约了，就是今天跟他一起的那个姑娘，难道你想让我给他当小吗？”梦羲几句话就戳破了莫愁的美梦，“别胡思乱想了，这两天我还有别的安排，今晚就早点睡吧。”
看来今夜虽然有人无眠，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洛梦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