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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欠一个答案了。
即使川奈真一知道这种坦白很残忍,但他还是不得不通知众人做好心理准备。
「喻先生的求生意志很强,可『奇迹』不是常常出现的。子弹贯穿了肺叶,他能撑到今天已算是了不起。」
于是,所有人都只能等待着一个最后答案——一个老天爷给的答案。
在沉默得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凌晨一点,一直住院的晚霞突然说要回冬轩。
本平父子和顾允死命抗议。他们都太了解晚霞!晚霞竟然在这种时候决定离开喻太,代表她会有所行动!可最后,他们们仍然敌不过晚霞的坚持,答应让她由本平澄自己护送回去。
本应冷清的冬轩,竟也如医院般热闹。平观晴、平观阳、Webb、朱令文、Chess,他们都在等,也是等同一个答案。
「晨曦可能再也起不了床了。」从头到尾,晚霞都一直称喻太作「晨曦」,即使喻太的骗局早已被揭破。
「顾小姐,恕我多言。」Webb挺身而出:「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名叫喻太,这个才是顾晨曦、Chess Gu、你哥、我师兄。」
晚霞凝视Chess全然冷漠的眼,摇头道:「不,他不是晨曦了。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
Webb本想反驳,但他看见Chess跟平观阳同样戴在无名指的同款白金戒指,哑口无言。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晚霞浅笑,走向坐在最远窗边的平观晴。「观晴,事到如今,你是否还听命于我?」
平观晴点头:「当然。顾先生对我恩同再造,而小姐是顾家千金。」
「很好。那么,你是否记得五年前,晨曦曾把一个旅行袋交给爸爸?」
「是的,小姐。不过在晨……Chess回台湾那天,我在机场就把旅行袋交还了。」
「请你,把它交给我。」
尽管觉得很奇怪,但平观晴仍然没有忘记晚霞尊贵的身份。一分钟后,仆人把旅行袋从喻太的房间提到大厅来。
晚霞接过并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个浅蓝色的小盒子。她举高小盒,环视众人:
「你们一定很想知道,它里面装着甚么?」
晚霞突然看向Chess:「Chess,你是否发现,你的左腿和背上共有三处伤痕?」
Chess一震,惊诧地瞪着顾晚霞。
他真的不记得了……晚霞再次想起那可怕的一夜。
「五年前那个晚上,我们被安可阳追到一座小公园。你为了护我周全,身中三枪,在医院躺了整整四个月。出院那天,你还来不及见我最后一面,已经被送上了飞往纽约的客机。离开冬轩前,你把这个旅行袋交给观晴,要他在你重返台北时交还——」晚霞冷冷一笑,把小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三颗排列整齐的子弹!
「这是川奈医师从你身上挖出来的子弹!你不准他们丢掉,硬留着这凝固的血迹,说要自己永远记得那残酷的一夜……这些剪报!这些照片!这些饰物!它们就是你的过去——你已经遗忘的过去!Chess,如果你已经决定放弃你那充满黑暗和苦痛的过去,你为何还要再进入冬轩?你曾是这儿的主人之一,你放弃了,你弃权了!五年前,你不顾我的残酷冷漠,坚持发誓你一定会再回到我身边,一定!五年后,你找到了你的幸福,我也找到了!那些对你没有好处的记忆真是如此重要吗?重要到值得让你用你和我的幸福来换回?!就为了寻找那灰暗的回忆,你害死了晨曦,也害死了你自己!Chess,你不应该回来的,不应该……」
晚霞拼命抓紧衣襟,看得出是发病了,但她死撑着不肯晕过去。她跌坐在地上,仍然不放弃地低叫着:
「……我不需要……影子了!你……你也不再是冰——山!没有破冰者也……没有晨曦和晚霞!它们是注定永世不相逢的……永世!你……知道吗?永——世……」
「不!……」
当一抹白影闯进来时,Chess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他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那模样倒像个迷了路的小孩。
白影——姜洄直接出手把晚霞抱起往医疗室的方向飞奔而去,也没有理会失常的Chess,只全心注视着怀中危在旦夕的人儿。
大厅内所有人都被Chess吓坏了。许久之后,平观阳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Chess……」
「走开!」
一声震撼人心的狮吼,里面蕴含的浓重的哀伤,教人为之心酸。
事实上,Chess根本不知道姜洄抱走了晚霞,也不知道唤他的人是谁。他只知道,那些纷乱错杂的声音又出现在他耳边!
手,一双很温柔的手,正轻抚着他的额——
「以后,你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你叫晨曦——是的,你也许会没有姓,因为我允许你不重视你的姓氏。所以,现在的你,大可不把身份证上写的『安』字当一回事。我是你的母亲,本平澈,对,不是外人称呼的『安澈』。你有一个妹妹,不过,身份是可变的,她叫晚霞,与你一样,没有姓——哦,或者将来会有的。你有一个兄弟——只是『兄弟』,老实说呀,连我都不知道你们谁比较大。既是同年,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至于父亲,你没有,当然也不必理会身份证明文件上写的『安可阳』,正如晚霞的『安』……」
那个狂风暴雨的午后,五岁的小晚霞在竹林里迷路了,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教躲在凉亭里的他和洄都好心疼。他们好想跑过去把小晚霞抱进主屋,用软绵绵的大毛巾把她包住,把她放在燃起了大壁炉的卧房中——
「不准去。晨曦、洄,晚霞不可能永远活在我们的保护下。生在这吃人不见血的家族里,她必须学会冷漠、学会坚强、学会自卫。别问我为甚么。没有人能够拥有她拥有的荣宠,也就没有人必须承受她承受的折磨。她是我的女儿,我们得到一切,也就必须付出一切……」
十七岁,早已学会戴上冷漠面具的他,总算与姜洄有了明显的分别——他们终于有了「职责」上的归属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姜洄总隐在暗处默默保护着他和晚霞,而他,则是要挡下所有摆明冲着晚霞来的伤害。那个晚上,是晚霞的九岁生日过后的深夜。他半夜醒了,下楼来到厨房想喝点水。谁知,他在厨房见到衣襟染满了鲜血的义母。他傻了,听着义母冷静的命令——
「晨曦……不可以告诉任何人——除非你想害死我跟晚霞。没错,我不只心有事,就连肺都有事。一个百病缠身的义母,有没有令你联想到甚么?一旦我病重的消息传出,那些豺狼猛兽会飞扑上来,而我不打算提早让你们面对这些,所以,晨曦,你必须当作没见过我,知道吗?……」
好黑、好暗,病床上躺着的人儿即使久病不愈,甚至已只是撑住最后一口气不肯放,却仍然美得教人震惊。她的双眼,正燃烧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我要走了……晨曦、洄,我说过的,晚霞不可能永远活在我们的保护下……可是,在她能够学会无情之前,你们必须担起你们的责任,好好保护晚霞,别让我死不瞑目……」
痛……他的头好痛!谁能停止这种痛楚,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这个人的帮助!天哪……
「……我会……回来——一年后、十年后、五十年后……我一定会回来……并行线不会永远平行,日与夜也可能……会有……相遇的一天……等我——等我……」
从Chess口中吐出的话语吓呆了所有人。他扭曲的面容表示,他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Webb不忍,上前将Chess打昏,并使出吃奶的气力把Chess抱进二楼的一间客房里。
「我……」平观晴很生气地皱眉上前:「我要问问他!我早就跟他说过,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要把观阳牵扯进来!而现在,他违背了他的诺言!他怎么能这样伤害观阳?!他怎么能……」「够了!」
Webb凝视着一直默默守在Chess身边的平观阳,开始有点明白喻蓝那个野丫头,为何总是处处护着观阳。
「我想,我们已经没有怀疑的理由了。他真的是Chess Gu,我的师兄,也就是那个『永远不会与晚霞相遇』的晨曦。」
沉默无止境地向外蔓延,没有人能再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