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此处无声胜有声(1 / 1)
刘小渔这阵子正对着毕业论文忙得不可开交,我想见他一面简直要比见张显还难。我知道他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为了论文又不遗余力,连微微都跟我打定他最近忙什么呢。
微微问我的时候,我正在汉唐父的病房里给一只苹果脱衣服,然后让这个不怎么待见我的老爷子把它一口口的吃下去。妈妈回家给汉唐父取换洗衣服去了,汉唐又刚走,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彼此在说什么的人,所以微微问得很是光明正大。
“悦悦,你说这苹果当年掉下来的时候,若是牛顿没在树底下,这苹果还会不会有更高的追求?”汉唐父正带着耳机听评书,听了她这话,也不见怪。
“你的意思是苹果掉下来就为了砸牛顿一下?”我边拿着刀子,做脱衣降服工作,边笑着问她。
“那它自己巴巴的掉下来,有个什么劲啊?”微微很不屑的说:“见好了还不收,还要再掉一回不成?”
“你的那只苹果,不仅要揭秘万有引力,还要撬起地球,人家有更高的革命追求。”想到刘小渔要继续读博,我还是有些佩服的,人们会很轻易的走上一条路,敢在一条路上走那么远的人不多,这不仅需要勇气,还要有耐力。
微微听罢眼睛瞪得老圆,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许是她情绪太过激动,声音大了些,扰了老爷子听评书,汉唐父把耳机摘下来,冲着我说:“小点声不行?”
明明是他女儿大惊小怪,这时倒埋怨起我来,我也不生气,含冤的把苹果削下一小块,塞到他嘴里,委屈的说:“你也真偏心。”汉唐父嚼着嘴里的苹果,嘴角翻出了一丝笑意,可一眨眼的工夫,又消失不见了。不过只这瞬间,就够我受用的把一整个苹果脱个精光,然后分成小块的。
微微递给我一把牙签,我挨个擦在苹果块上,“他一直就有这个想法,引出万有引力的时候,不光是你,就连我也吓了一跳,以为他也就是闹着玩。可是这次却是真的了,那边的老师,还是张显给联系的。”
微微听到这也总算信了,刘小渔的志向显然又吓了她一跳。如果说这些年,她为刘小渔当初考研时的不理睬和回避还耿耿于怀,此刻,我相信她已经彻底放开了。
她坐在那半晌没说话,末了说:“要了亲命了。”我削完苹果出来洗手,微微跟了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倚着门框半是发呆半是疑惑的看我。
我擦干手掐腰看她,说:“你这感情生活也太过紊乱,刚别了梁辰,这会又盯上了刘小渔,你倒是不挑食啊?”微微转了转眼睛,如水波流转的意兴灵动,说:“梁辰那家伙也算?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一个玩伴罢了。”
“那刘小渔呢?是打发时间还是打法多余的感情?”我挑衅的看着她,意图挑逗出她的心里话来。她抬眼笑盈盈的瞟我一眼,说:“你少在这明知故问,我对刘小渔如何,你不知道?”
她这句敷衍,便是答案了,对于刘小渔,她依旧挂怀,依旧期盼。我说过,微微从来都是不把男女之事放在心上的,好上了或者甩掉了,对她来说只是换了个人和换了张面孔而已。她只认真过一次,也就是刘小渔这次,而只这一次也就足够她销魂和难忘。
也许我们心中那惊天动地的爱也只能发生一次,在这一次爱中,我们拿一个宇宙换一颗红豆,我们认为这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我们会全力以赴,直至精疲力竭。
听了微微的答案,我觉得自己若是再不把刘小渔的行径交待出来,就有点不人道了。我说:“他在忙着准备毕业论文,虽然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但因为他想考博,要腾出许多时间去联系院校和准备考试,所以现在他真的很忙。”
听我说完了这些,微微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许是在想刘小渔这次又没告诉她自己在忙什么。我笑着说:“你总对人家阴阳怪气的,他也摸不准你是怎么想,而且关于梁辰那一节,他也不清楚。”
微微听罢,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回到病房里。汉唐父已经睡着,靠在竖起的病床上,头倚到肩膀上,可能是这姿势让呼吸有些费力,他重重的打着鼾,嘴边还有一小粒碎苹果。
看着这个老人我心里有些发酸,不知底爸爸在心脏支架后是否也是这个样子。我在这里对别人的父亲做孝顺乖巧状,可自己的爸爸却在家里,连恢复的怎么样都不知道。
想到这我便拿出电话,想拨过去问问。自从妈妈跟我讲了那些身世后,我便对他们怀有感激之心,这一次,不管会遇到什么,我都要在他身边,尽一些孝道。
微微见我拿手机,以为我要跟刘小渔联系,说:“帮我问问他,哪天有时间,我找他有事。”我本想说这不是要给他打的电话,可转念一想,索性就做回迁煤拉线的工作吧,反正自己也很久没跟他联系了。
刘小渔好像是在图书馆,电话响了几声,然后他有压着声音问我有什么指示。我本来就找他没事,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最新指示分派给他,于是说:“你等着啊,有人找你。”不等他说话,就把电话递给了微微。
微微瞪着我伸过去的手机,想往回推,我见状忙塞到她手里,转身过来给汉唐父掖被角。听她说了声:“那个……刘小渔……我是微微。”我暗笑,多废话啊,刘小渔就算忘了鸟叫声,也不会忘了你的声音。
我坐在病床旁边等着她继续往下讲,“听说你最近挺忙的?”微微手中摆弄着衣角,说:“没什么事,就是问问,哪天有时间出来吧,我有事要问你。”
我正琢磨着微微要问他什么事的时候,微微说:“那好,到时你给我电话。”说完默默地把电话递了过来。我也忘了自己的罪恶行径,很八卦的问她要问什么事。微微眼皮也不抬一下,依然在那玩衣角,显然也忘了我刚刚落井下石的罪恶。
“还能有什么事啊?就那点事呗。”她边玩着边在嘴里嘀咕出这么一句来。我听罢就想乐,打趣地说:“难得见你主动一回。”她闻罢更不好意思地把头往下压了压,声音也更低了些,说:“他那么木,我再不主动,不定要拖到什么年月呢。”
下午的时候柳姨回来了,跟我们聊了一会,便让我回去休息。微微也跟着我出来,穿戴整齐,看样子不是要送我的。我们往车场走的时候,我笑说:“刘小渔我找他一个多礼拜了,他都没时间,你这一呼唤,他立刻就变成闲人了。可见其人品啊。”
微微推我一下,笑道:“就你贫,要不跟我一块去?”
“算了吧,那照耀整片城市的大灯泡,可不要再让我当了。”说着我想起了大学时候,我跟他们后面,充当灯泡的无赖时光。微微许是也想起了什么,默默地向前走。
车还没到家,汉唐就打电话来问我晚上几点吃饭,我想打电话去问问爸爸的身体怎么样,如果那边方便的话,我还想去看看,这么想着,我说,待会有事,忙完了打给你吧。
到了家,我才发现我手机上根本没有爸爸的号码,翻箱倒柜的去找N年前的电话本,同时希望他的号码没变。等到我战战兢兢的拨过去的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放下心来,可同时,又不知道什么样的开场白比较好。
他该是也很困惑吧,估计同我上次接到他那无来由的电话一样,正想入非非的以为有什么其它情况。我听他那边背景声音有些吵,想来他不在家中,精神也就放松了些。
我问了些他的身体状况,他说了几句,然后等我下一步进入正题,我一时又拿不出什么话来说,于是便说: “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说完了,我开始猛劲敲自己的头,觉得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肉麻。可转念想想,我跟自己亲爹说话肉麻些有什么?微微还跟她那活阎王似的爸撒娇呢,
显然爸爸也不太适应我这肉麻的抒情,电话里很静,我甚至能透过他那边吵杂的背景,听到话筒里电流的声音。他沉默了一会,问:“有什么事么?”我顿住了,想来自己与他怎么落到了这份田地?也许开始时是他离开了,可后来,也许也是我推开了他。
想到这,我坚定了口气,说:“爸,我们非要有什么事,才能见面么?”
许是这句“爸”起了些作用,或者是他也觉得我们的关系和我们的对话很不协调,顿了顿,说:“那晚上就一起吃饭吧。”我一时也忘了跟汉唐的约定,便答应下来。
父亲要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更苍老了些,虽然几个月没见样子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是气色和精神状态都不如上次。叫了几个菜,我开玩笑的说:“这顿饭我请客,爸你随意啊。”
他笑着点点头,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还是别随意了。”我看着他眼角深深的皱纹和两鬓花白的头发,不知怎的,竟笑不出来了,我问了些他的生意如何,顿了顿,说:“爸,以后别往我卡里打钱了。”
这一句虽然来得突然,可确实是我想要说的,也是实心实意地想说。他听了反映却很大,手中的筷子都滑落了一支,转即问我,“怎么?是嫌这头羊老了不中用了,怕连累了你?”
我赶忙帮他要了双新筷子,说:“你想哪去了,我是觉得你养了我这么多年,如今年纪大了,该我孝顺你了。”隔了半天的时间,我终于把在医院时的想法清晰的表达出来了,这半天的时间里,参在了微微和刘小渔的捉迷藏,汉唐的相约,和父女俩的思想转变,这表达也确实来得艰辛了些。
他听罢无奈的笑笑,说:“女儿长大了,要孝顺爸爸了?”我点头,他接着说:“你的孝心爸爸知道了,现在我还能扑腾两天,等到真的动不那天,你再孝顺我吧。”
我本想说现在你身体就不好,别再过分操劳之类的话,可听他这么说,我便也咽下了,免得他在误会我是怕惹上干系。爸爸今天的心情不错,本来已经戒了酒的,今天还特意要了两瓶啤酒,我看他来了兴致,便也陪着,我们倒是很多年没有这么和谐温馨的场面了。
喝了些酒的我特别想抒情,特别抬眼看到他斑驳的白发和苍老的手指。我说:“爸,你说的对,我实在没有理由怨你们……”他不等我把话说完,便□□来说:“这件事不要提了,对你我也有很多愧疚,你继母过门后,我对你冷淡了许多,但心里一直是挂念的。”
我点头说是,谁都有自家的难处,这个我很理解。顿了顿,我开口道:“其实我只是想说,不论怎么样,你都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们这父女关系,是谁也扯不开的。或许我们该走的更近些,让我也尽些孝道。”
这一席话是发自内心,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我们俩,都知道其中的分量。同时,也是我急于想让他知道的,见了汉唐和微微一家,更让我能客观地看待眼前的这层关系。
爸爸听完,眼圈里湿润开了,化在混浊的眼里,填了些晶莹,却闪动的让人心疼。他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手上很温暖,手掌粗糙,但是却透着绵长的父爱。
正在我们俩相对无言,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时候,汉唐的电话进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他约我吃饭的事。我跟爸爸说是男朋友,便接起电话说正和爸爸吃饭呢。他愣了下,转即说了句让我喷血的话,“我过去方便么?拜见一下岳父大人。”
我抬眼看了下爸爸,说:“还是下次吧。”汉唐那边支吾了两句,这时爸爸却说话了,“让他一起来吧。”我捂着电话,看了看他,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然后对汉唐说:“那,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