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凉苑虚庭空澹白之曲终(1 / 1)
处理完皇上的后事,紧接而来的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为了尽快稳定朝内朝外的政局,经过朝中大臣的一番商谈,登基大典定在九日后的二月初八。
天渐渐黑下来。
这个夜晚,皇宫并没有因为皇上的安葬而恢复往日的歌舞升平、管弦声月,而是依然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之中。偌大的华容殿,在这样悲凉的气氛中,更加空旷,仿若是一座沉睡千年的古墓,了无生气。
门口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她睡下了?”
“是的,殿下,不过……娘娘自从从皇陵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屋子里,晚膳也没吃,也不说话,任谁唤也不理。”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嘎吱——”
沉闷的开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我坐在床上,被靠着墙,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人。
“为什么要杀他。”
古亦玄愣了一下,避开我的问题:“怎么不点灯?”
“你为什么要杀他?”
沉默,长久的沉默。我怔了怔,忽然就笑了,“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对他的念念不忘让你怀恨在心,终于盼到皇上死了,我偏巧又晕倒,所以你无所顾忌了,所以就趁机杀了他?!”语气轻轻的,那么无力,掺杂着纠结盘踞在心底的悲痛与愧疚。
他没说话,在黑暗中沉默了十来秒钟,缓缓走了过来。
“你说的太多了。”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与我对视。夜太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于是我轻笑道:“是我说对太多了。”
他的愣了一下,伸手摸我的脸颊:“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不禁会唱歌,还会作诗,虽然风格甚是奇怪,但不乏独特。”
他果然一直在监视着我。
我厌恶地侧头,冷冷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砰!”他一拳砸在床架上,终于发怒,“你不要不知好歹!”
面对他的咆哮,我忽然不再害怕了,不再像从前一样恐惧得只会浑身颤抖,我想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心冷”吧?
忽然想起冬梅对我的指责,我幽幽地说:“是妒忌么?”
见我漠视的表情,他发狠道:“是,我妒忌他,我妒忌他能拥有你的爱,他一直拒绝你你还是不放弃,甚至是当着众人的面,当着我的面为他唱歌,为他作诗!你以为我真的傻吗?我会听不懂吗?所以我恨他,很我得不到你的心!”
“你该早告诉我的。”
床边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颤愣,听到我放柔的话语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缓缓道:“这就是云逸的死因么?你早说啊,我陪你上床就是。别说一次,十次百次都行,我随叫随到,随时将自己洗干净躺床上恭迎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放肆!”他怒极地挥下手,我闭上眼等到那一刻噼啪的痛感,然而头顶突然“噌”的一声,我睁开眼,看见幔帐流苏被撕扯了一地。
古亦玄苦笑着后退一步,“我对你……始终是忍不下心……”他的眼神痛苦不堪,我盯着碎烂的幔帐流苏,凄凄然然。
难道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么?有没有想过,等得到后又会发现,原来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其实你知道吗,我曾经对你有过一丝动容……”
走到门边的脚倏地停下。
“可惜……随着云逸的死,永远也不会了。”
门边那个高大的身影明显一颤,分外痛心又无可奈何。我想大笑,却是忍不住哭笑起来,,“你到底爱我什么呢?……脸么?”
手摸向玉枕下,触碰到一块冰冷的铁器,我握在手里,缓缓地朝脸上划下。
尖锐的刺痛灼烧着我的脸,刺痛了我的心,我想起梧桐树下的绝代男子诉说的陈年往事,想起有关“长得帅也是种错吗?”的笑话,想起这个时代关于美丽与丑陋的待遇,想起……对于与我阴阳相隔的云逸,我们两人之间可笑却让我分外无法割舍忘却的牵扯,我想,如果没有这张脸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云逸无忧无虑地继续云淡风清下去,就算没有爱情,只要能天天见到他,我也愿意。
脸上有涓涓温热的液体沿着刀尖和脸庞缓缓滑下,我模糊着双眼看见古亦玄骇然地冲过来,他一把握住刀身,嘶吼着,“你在做什么?!”
我摇摇欲坠,惊愣地看着他紧握着刀身的手,有东西在簌簌滴落到我的腿上和床上,“啪、啪、啪……”如急速坠落的雨滴,凉凉的,像是砸入我的眼睛里,在我的素衣上开出朵朵绮丽妖艳的花儿。
我怔忡地松开手,“啪嗒!”一声,看着匕首掉在床板上,再砸在地上,我抖动着牙齿,大脑一片血红。
“御医,快宣御医——”古亦玄恐慌地抱起倒在地上的我,我附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苦笑,“好可惜……不是你死……”
眼前一片黑暗。
“娘娘。”
“娘娘。”
我脸色不好地睁开眼,玲珑俯下身轻声道:“那个,云逸公子的小侍从想见您。”
清风?我忙支起身子,“快,快叫他进来。”
摒退左右,殿里只剩我与清风二人。
清风略带惊讶地看着我,“你的脸……”
我涩然笑了一下,“不碍事。”
经过昨晚的自残事件后,古亦玄对我的脸重视到下达如果我我不配合医治就丈毙我殿里的侍女的变态命令,可见,他在乎的终究是我这张脸罢了,红颜祸水,红颜薄命……待红颜老去、再不被人待见之时,或许我也可以真的解脱了。
清风的面色憔悴不堪,煞是叫人心疼。云逸死后他没了依靠,心里怜惜他日后的处境,我便说:“留在我身边可好?”
“不了,我要出宫了,今天来是向你告别的。”
我鼻子一酸,有种家破人亡,各自奔天涯的苍凉感觉,“你要去哪?可有落脚的地方?”
“我回淮南教坊。”
淮南教坊……原来清风与云逸是出自一个地方的,这也难怪性格孤僻淡漠的云逸能接受他。我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回去了也好,不必再面对这里险恶的人和事。”
他听完我的话微微有些动容,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看见它我心神惧颤,颤抖着手从他手中接过白玉,紧紧攥在手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我在为公子整理遗物时,在锦盒里找到它,我想,如果公子还在人世,一定会想亲手给你的。”
“公子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若不是师兄,或许他这一生早就毁了。他与师兄之间特别的感情,虽然令常人无法接受,但是若知晓了其中的前因后果,我想你一定也会理解他们。”
“其实那天在你走后,公子握着白玉,久久没有说话,也不让我给他清理伤口,整整一天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最后伤口发炎……他的手就毁了……”
“公子一直都很痛苦,每次见了你之后都会变得异常沉默,整日整夜地只弹一首曲子,变得越来越冷漠。”
“虽然公子没有喜欢过你,但我看得出来,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不然他也不会……”
“那晚宴会后,公子喝了很多酒,我从来没见他那样过,他说,他无悔了……”
……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完了,安宁。”
“姐姐哭了。”安宁伸手抹去我的泪,我深深吸了口气,对她苦涩地笑了笑,我要怎么对她诉说呢?
苦调凄金石……曲终人不见……
《海的女儿》讲完了,我无语凝噎,只是顿了顿,才笑着对她说:“这个故事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