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相逢陌（1 / 1）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在令人心安的黑暗中，我不断沉坠着，沉坠下去……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的是无数轻轻重重的脚步声、人群嘈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
睁开眼，红漆雕花的床架，古意盎然。眼前转来转去的人个个穿着复古的装束，正一脸焦急地盯着我。
我的第一反应：我穿了！穿越了！还是穿越到鸟不拉屎的古代！
我努力地眨眨眼睛，我应该是……咦，我穿越之前，是在干什么来着？
“娘——”一个稚气清脆的声音，我转过头去，一个黑发金瞳的，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一脸喜悦地扑上来。
“谁是你娘啊！我还没结婚呢！”一句话冲口而出，扑上来的男孩瞬间变了脸色，一副受伤的表情。我偷眼望望周围，嗬呀，一屋子的人！站的站坐的坐，也是一脸惊异地看着我。
“娘——”小男孩扁扁嘴，似是快哭出来的样子。
头如同裂开一般的疼，我不禁单手按压两边太阳穴，想阻止脑海中碎裂般的痛。
一双大手抱住我的头，两手的大拇指轻轻为我按摩，极为舒适，脑中的疼痛似乎有些减轻。
疼痛中，一些记忆渐渐回来，好像那些记忆只不过是清晨放飞的鸽子，一等到主人吹响哨音——疼痛，记忆如同归巢的鸽子一下子全部涌入脑海，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摇摇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孩：“墨墨？”
“是，是墨墨。娘——墨墨还以为，娘忘了墨墨呢！”墨墨扑到我怀里哭着。
我抚摸着墨墨的脑袋：“乖，娘总不会忘记墨墨的，墨墨一直是娘的好儿子啊~”遂抬头，屋中的小圆桌边，一名清婉秀丽的女子怀中抱了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正靠在一位俊俏的年轻男子身上，哭得不可开交。
“姐姐、姐夫……”我轻唤：“还有……子衿，我的儿子。”
“还好，冰儿还没忘记。”齐霄微笑道，安抚怀中的妻子。
“雪……那、我呢？”刚才为我按摩的手的主人从脑后出声，带着低低的、不确定的语气。
我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晶莹的、紫色如同梦幻的眸子。
“……”一瞬间，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那双美丽的瞳，无声地流泪。
仿佛有一个重锤，敲打在我脑袋里。我一下头晕，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有关那紫瞳的任何记忆。
“雪……”紫色的瞳中留下晶莹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暖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我的嘴里，有些甜，有些苦，带着腥咸的味道。
紫瞳的主人伸手将我固定在他臂弯里，头埋在我的发间，呢喃低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一夜醒来，你就像掌心的落雪，倏忽间消逝不见……”轻柔的吻随着呢喃不断落在我的发间，酥酥麻麻的。很奇怪的，我居然感到有些舒服。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忙不迭推开他：“哎呀，你干什么啊！”我尖叫。那人猝不及防被我推开，紫色的瞳中随之落进震惊、讶异、哀伤。
我看着他的眼睛，紫水晶般的瞳，令人忍不住地沉溺、眷恋。只是现在，这水晶般的瞳中溢满了哀伤。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只要这样做了，便能使此刻永恒。
“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我惊叫，缩到床里气急败坏地检查身上的衣服，还好，虽然只是睡衣，还是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的。
他一脸不解看着我，忽地笑道：“傻丫头，你的易容术是我教的，还想在我面前蒙混过关么——那□□，早被我拿掉啦！”说着伸手又想来抱我。
我尖叫后退，挥手拍开他的手：“你……你想干什么？色狼啊！！！”
我的反应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愕然道：“怎么了，雪……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寒、你的寒呀！楚秋寒，你……不认得了么？”……
我一脸惊恐地瑟缩着：“谁认得你啦！”转头对茹朔嗔道：“姐姐，怎么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爬上我的床，姐姐也不管管！还有墨墨也是，存心想让你娘吃亏啊！”
茹朔一脸惊愕，墨墨到他耳边低语几句，才一脸释然，道：“对不住，妹妹。我这就将他赶出去，妹妹你看可好？”
“再好不过！”我喜道，双手乱挥：“快出去、出去！”
齐霄叹口气：“楚公子，冰儿的事情，让内子代为开导罢……请楚公子先去偏厅稍候。”说着当先引楚寒秋出去，墨墨牵着子衿跟在他身后，临走之前，墨墨回头看了我一眼，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
等人全部走远，只留下茹朔关上大门，我不禁伏在被子上，哀哀哭泣。
茹朔叹口气在床边坐下：“哭罢哭罢……前几天，妹妹受的刺激也太大了……是你姐夫不好，姐姐在这里先替你姐夫赔个不是了……”
我一愣：“我自哭我的，关姐夫什么事啊！”
茹朔叹道：“等下再为妹妹解释罢……我只是不明白，妹妹为何不认楚寒秋呢？那楚寒秋姐姐虽是初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楚公子对妹妹情深意重……能得一如此痴情郎，妹妹又为何放手？”
我哭道：“我不管！我偏是不要再看到他！谁叫他和那个……那个人一模一样？想想都气……”
茹朔拢我入怀，在背上轻抚，道：“姐姐给妹妹讲个故事，雪儿想听么？”
我甩头：“不要！姐姐一定是想讲那个人的事情……那个人……我不认得他！”
茹朔轻笑：“不是那个人的事情呢！”随即不理我的抗议，幽幽开口讲述：
“从前，有一位老将军，生平大小数十战，虽不能说每场必胜，但也是战功赫赫，出侯入将的了。那位老将军有一个独生儿子，自小跟随父亲浴血沙场，也是位少年英雄。”
茹朔在说什么？将军……是在说荆千白么？
“后来，那儿子长大啦，被皇上看中，想招为驸马。那皇上也是和小将军孩提时代的玩伴，自是为小将军选了位最漂亮的公主，皇上的亲妹子。可是那儿子却不同意，说是要立下战功，凯旋而归时，才好归去，风风光光迎娶公主。”
是荆千白的故事！我明白了，心中又不免升起一个疑问：茹朔是如何知晓荆千白的事情的呢？
“那儿子有两个做商人的朋友，在一场战争中的了朋友之助，大败敌军。却不知为何，不愿再去迎娶公主了，婚事一拖再拖。”
说到这里，有些事情我也明白了。荆千白原本是心系公主的，因了我才……思及至此，我不由得对那未曾谋面的公主起了一丝愧疚，可怜的公主，还要受我连累……
“只是，这样一来，皇上生气啦，他说，你荆千白是瞧不起皇家么？我最美丽的妹妹都给了你了，你都不愿意，难道你非九天玄女不娶不成？”说到这里，茹朔掩口轻笑，揶揄道：“九天玄女可望而不可及，又哪里知道有人在为她害相思呢？”
我大羞，嗔道：“姐姐，再这样说我可不依啦！”说着就想去呵她痒，茹朔一笑避开。
“于是，那荆千白便只好应允下来。只是，等战事大捷的时候，府里却来了个刺客，据说是来要人的，却不知怎么的，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惊动了老将军。老将军也来帮儿子了，可是老将军年纪大啦，被刺客击了一掌，身负重伤，没几天便不治归天了。”
我唏嘘。老将军死了，只怕荆千白会十分悲痛呢。只是不知那刺客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在两人联手夹击之下将老将军击至重伤而亡？我暗自思忖，心中隐隐有个不祥的预感。
“老将军殁了，婚事自然是告吹了。只好就这样拖着，等儿子守完孝再完婚。只是，三年的守孝期将满，公主却被查出有了身子拉，不得不马上举行婚礼。”
我暗笑，看荆千白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原来却如此的不老实。
“婚礼是非举行不可了，但尚在守孝期内，这下该怎么办呢？”茹朔笑道：“妹妹，依你说，这下该怎么办呢？”
“找人代娶咯！”想也没想，我顺口答道。却见茹朔一脸诡异的笑容，心中一动。
“这个时候，有个商人前来拜访，跟他们密谈了一阵，一个计策就这样形成了。商人负责将九天玄女带过去，而那荆千白的商人朋友，其中之一扮成将军代娶，原本的计策中，是让跟随的另一位商人朋友寻找九天玄女的，可是没想到，那九天玄女见了哥哥，反应居然会这么大……那弟弟跟了去，正巧看到九天玄女吐血，费了三天三夜才救回来的。又有谁知道，那九天玄女睁眼便不认人，那么，那个弟弟又该怎么样呢……”
故事说完，茹朔沉默不语，我伏在被子上轻声啜泣，脑子中烦乱无比。
良久，茹朔幽幽开口：“妹妹，现在准备如何处置呢？这件事是妹妹的，姐姐也不好多说什么……原本夫君就是想将妹妹带来的，这次踏青误打误撞，反而也是一样到了岚州……”
“姐姐！”我噘着嘴道，扯过枕头用手指很戳：“姐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嘛，正烦着呢！”忽地叹口气，幽幽地道：“冰……我知道，他也是极为傲气之人。就算我去找他，他也未必会……再说，我的自尊也不允许我在这么多事情发生以后，再去低声下气地求他。”
茹朔忍不住打断我：“妹妹怎么说低声下气……”
“在我看来是这样！”我一下提高声音，随后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与我……毕竟一夜夫妻，说恨死了他，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无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不瞒姐姐说，寒……我也是动了真心的。若是嫁了冰，对寒，也是不公平的，以后叔嫂间，又该如何相处呢？
“寒虽然温柔，骨子里的傲气丝毫不下于哥哥，他如何能够日日面对近在咫尺又远如天涯的大嫂呢？……所以我想，与其这样，倒不如一走了之，落个干净。”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去看茹朔，只是面对床里絮絮道来。我强自压下喉间的颤栗，力使声音平淡自持。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就是想说，仿佛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又像是隐约有些预感，如果今天我不全部说出来，那么我永远也没机会说了。
“子衿名字的由来，姐姐还没忘记罢？”我苦笑一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有时候，我也不确定自己说出来的话，哪句是真实的，哪句是违心的。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对他们两个，我都付出了真心。
“若是我嫁了其中任意一个，对另外一个也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想，与其苦苦纠缠不休，倒不如远走高飞。好在我有子衿，我有墨墨。等子衿长大了，我带他们出去闯荡江湖，遍游名山大川，最后寻一个山清水秀的灵山宝地，又或者在哪个山谷间终老，也算不枉此生了。和他们在一起的记忆，始终会成为我最最美好的回忆。
“只是，那也只是回忆而已……挥慧剑、斩情丝，现在痛了，以后才不会再痛……”
“那么，我呢？我的心痛，又有谁可以为我治疗？”
门口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却令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