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番外一 楚冰焰自述(1 / 1)
我是楚冰焰,楚家长子,楚寒秋的双胞胎哥哥。
楚家本是名门望族,那份产业传到父亲手上的时候,楚家名下的商会是有史以来最多的,当时我和弟弟的出生据殷管家说,是当时最大的喜事。我冰蓝色的瞳和弟弟紫色的瞳,注定了以后会有不凡的成就。
可是,也许是我们的瞳色带来的诅咒,四岁的时候父母为仇家所杀,凶手是冷门门主冷无心。随即,楚家的家产被虎视眈眈的亲戚们瓜分,我和弟弟被赶了出来,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带着我们,在江湖中颠沛流离,相依为命。
也许,天不绝我。一年后我和弟弟被世交的将军府找到并收留,和将军府的小少爷荆千白一起生活,从此寄人篱下。那时,那个带着我们流浪江湖的下人已经去世,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又是一年。年幼的我们尚不懂兄弟的义气为何物,却和荆千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当时一位江湖奇人拜访将军府,看到我骨骼清奇,是块习武的好料子,便向将军讨要了我,收为徒弟。我同意了,条件是要和弟弟一起拜入他的门下。
我已经失去双亲了,不能再与唯一的亲人分离。弟弟身体不好,不适合练武,就专攻□□、暗器和医术。而我则学习剑术、轻功、拳脚。
弟弟学□□是为了我,我知道。
我学剑术是为了他,弟弟也知道。
师傅住的山离红尘很远,离我们的世界很远。年幼的我们只知道,我们在师傅的带领下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直到我们几乎已经茫然不知所处,满目遥望尽是起起伏伏的山峦的时候,才找到了一个杳无人迹的深谷。那里有一谭碧幽幽、深邃看不到底的水潭,终年散发着刺骨的寒气,一道不大的瀑布从山顶直泻而下,日夜不绝,却从来不见水潭的水有溢出过。
水潭旁边有三间木屋,一间是师傅的卧室,一间丹房,一间火房。
师傅亲自动手,并指挥着我和弟弟从山上砍伐木材,用来建造房子。那对于成年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两个六岁的孩子?可是师傅不管,让我们自己想办法。用水流、用滚木,两个六岁的孩子只能合力搬来拳头粗的树干,而建造过程却是师傅负责。
他说,我们已经不再是大少爷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动手,都要自己做。可他哪里知道,一年的江湖流浪生活早就让我们带上了孩童不应有的沧桑。
对于我们的学习,师傅也从来就对我们不管不问的,只是丢下几本书让我们自行研习,一个月检查一次进度,一年一次亲自出手试炼,有不懂的地方,我们只有在每个月检查进度的时候才能去问他,其余的时间多在闭关,或者出山去,不知所踪。我们从来不问,师傅也从来不说。
师傅叫什么,我不知道。他只是让我们叫他师傅。
直到四年以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是寒潭老人。
四年以后,我十岁的时候,师门多了一个徒弟,我多了一个师弟。
殷融,殷管家的儿子。
家产被掠夺后,殷管家凭借往日在下人之间的威望,和为人处事的圆滑,继续在楚府当着他的管家。现在估计仍旧在楚府当着他的大管家,呼风唤雨无所不用其极。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练剑。竹剑在我手中已经能带出呼呼的风声。每一剑刺出,每一下劈砍,我都假想我刺的是二叔、砍的是二叔。
他来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停手。直到他向我走过来。
叛徒——我暗自咬牙。
“大少爷。”殷融走到我面前,跪下。
“你还有脸见我么?叛徒。”我收起剑,冷冷得道。我的语音中不带任何感情。一年漂泊的江湖生活,让我尝尽人间冷暖,不过是一年时间,让我成长了许多。
“大少爷……”终究是八岁的孩子。虽然只比我小两岁,但远没有我的世故,话稍微重了点便红了眼眶。我清晰地看到亮晶晶的眼泪在眶里打转,转了两圈,始终没有落下来。
还是有点骨气的,我想。
“爹说,要我好好服侍少爷,才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殷管家?哼,谁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来刺探消息的。
“爹说,他无能。眼睁睁看着楚家家产被人所夺却无能为力,他无法做主。”
……想说什么。
“爹说,他只能管理好楚府的一切,待少爷夺回家产,他亲自前来负荆请罪。”
……真的?这倒是……
“大少爷?你……不恨我们么?”怯怯的声音。
“有什么好恨的?你们也是迫不得已的。”仍是冷冷的语调,却看到一抹喜色流露在眼前的小脸上。
“大少爷……爹说,我以后就跟着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子。”
殷管家还真是好心呢……
“好,替我谢谢你爹。”我用力扔下竹剑,只听得“唰”一声,竹剑半截入土。
“五年之后,我必重出江湖!”
那只是个十岁孩子发下的誓言,现在回想起来,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决心。
殷融的到来无疑给我和弟弟心中撒了把强心剂。之后的五年,我们拼命地在各自的领域深入发展,同时开始研究计谋、经商和人心。
五年以后,我带着弟弟重出江湖,凭借从小练习的剑术,和弟弟的□□,我成功把我的剑架二叔的脖子上——那个占领我家家产最多的人。
十几年来,我心心念念的想着怎样去报仇、怎样去手刃仇敌,但当我真的对上二叔的时候,我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哥哥,他……毕竟是我们的二叔,身上流着的,也是楚家的血液啊!”小寒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着跪在身前,瑟瑟发抖的苍老的身形,他不禁开口为他求饶。
不能……不能心软!我咬牙,开口。我这才发现我的声音冰冷,宛若地狱里出来的魔神:“交出令牌,我可以饶恕背叛我的下人。”
我没有说饶你不死之类的话。二叔最大的失误,就是放过了我和弟弟。
所有的叛徒,必给我祭剑!只是,我不能让弟弟的双手沾上鲜血。
那么,所有的杀戮,我一力承担吧。我回手一抽,风影带起一道瑰丽的绿色光华,映着鲜红的头颅热血,看上去是那样的妖异,妖异的美丽。
一年以后,各地的分号自我手中收回。这条路上充满了艰难险阻,可以说是步步荆棘、寸寸坎坷。
我不怕!荆棘拦路,我砍掉;有坎坷,我可以将地给削平。那一年,我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冷笑,直到以后小寒也时常向我抱怨,那一年来,我似乎变了个人,变得冷血无情,变得不像是他的兄长了。
小寒是我精心呵护的弟弟,我尽了全力将他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不让他接触鲜血,不让他接触到哪怕只有一丝的黑暗。
又是一年,我十七岁。家中的生意也开始走上了正途。楚府虽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却也是富甲一方,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了。这个时候,我将权力转移给小寒,我为他铲平了所有荆棘,他可以手上不染一丝鲜血了,在这残酷的家庭内斗中。而他比我更好的的经商天赋,在以后的两年里展露无遗。
无商不奸。商海二年,小寒已经在不是那个怯怯跟在我身后的孩子了。他脸上的纯真被一张用笑容做成的面具覆盖,一张用以隐藏自己内心的面具。
也许是自幼相依为命的缘故,小寒一直对我很依赖。自从他接管家中事务以后,没有人再看过他阳光般的笑靥,而那个面具,只有在我们独处的时候,才会脱下。
看着小寒越来越冷血,我不禁有些担心。
直到三个月前,我们遇上了她。
三个月前,我和小寒自商会分号巡视回来,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不得已露宿镜湖畔。那时,我们仅仅带了殷融在身边,连通关文碟都交给了先头的队伍,我的商队带着文碟在城里等候着我们。
现在的我常常在怀疑,当时的情况,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上天的旨意,是让我们去接她到来的。
月至中天,听见湖边一丝异动,一个女子从湖中爬出来,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摔倒在地。
我以为我看到了湖中的精灵。
湖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玲珑的曲线暴露无遗。精致的面容被水洗过,显得那么清丽绝俗。
小寒起身,把她抱到火堆旁。心意相通的我马上取过一张毯子把她裹起。
“我去查一下她的来历。”小寒说。我从没看到他这么主动。
第二天清晨,那位姑娘醒了。那双眼眸睁开的瞬间,让我不禁呆了一下。我以为,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落在她眼睛里。
小寒回来的时候,又挂上了那个面具,我知道他还没完全放下心中的戒心。一番问话,那女子回答得非常漂亮。我答应收留她,上路之前,小寒对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清澈,很温暖。那是只属于我的笑容。他也许能对除我以外的人打开心扉了。虽然我很不甘心,但也为小寒高兴。
我以为我们救的是一个乖巧温柔的姑娘,但相处的时间长了以后,我才发现她的乖巧不过是一只冷静地打量着周围的猫儿,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她安静而顺服,但事实上……
岚州,我们在归来客栈,从上午一直等到日头过了中天,她仍旧没回来。我们一向心意相通,小寒的心神不定我感觉得非常清晰,我笑笑,遣了下人去寻找那个十有八九是迷路的猫儿。
下人的回答让我们吓了一跳,她、她居然被人抓了,被关在黑窖里?小寒二话没说,直接去找了兰州最大的人贩,我提着风影去到了地窖。
找到吴老六的时候,他正在一家青楼和老鸨谈论买卖人口的事情。看到是我们来找,他起先一惊,随后是毕恭毕敬地领着我们去了地窖。
吴老六也是可以算是个熟人了,前几年他在街上公然绑架民女被我们见到了。出手修理一番是自然的,临了小寒还对着他洒了把药粉,据小寒说,那药粉会让他七天不举——想到这,我不禁微笑。那个时候,小寒还没完全接过家里的事务,还是个热血天真的孩子,做出来的事情,也或多或少的带着孩子气。
地窖里关了十几个女孩,而我只要救我的侍女。我们早已不是几年前的热血少年,吴老六有他自己的生意,我们管不到。我四下搜寻着,不期然的与一双清澈的眸子对上了。
我不禁呆了一下。黑暗的地窖里,她的眸子像天上的星辰一样明亮,熠熠生辉。目光中流露出几许惶恐,但也有强自镇定的意味。我一下竟然感到有些好笑,她——怎地没有向旁边那十几个女子似的歇斯底里,反倒是显出了不一样的冷静?这样的表情动作,还真得像一个蛰伏于黑暗的洞口,等待猎物上门的猫儿。
吴老六在旁边吆五喝六的,我不禁有些手痒,也学着他的样子,过去就是一个手刀,她如同预料的那样丝毫没有反抗,或许她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这样直直地晕了过去,被我顺势一把抱住。
“小寒,看过没?”我看着床上昏睡的人,皱眉问道。我确定那一个手刀下去的时候我控制了力道,若无意外的话,应该两个时辰后就醒了。可现在都过了一晚上了,她怎地还没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一切正常……估计是太累了。”小寒再一次仔细地把了脉,又为她掖好被角,随后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哥哥,我用药物让她沉睡好不好?——谁知道她又哪一次到处乱跑,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了?”
我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好。回了灵州再解。”
回府后,我给了她最清闲的职务。并带她去了剑室。
那时只有我和小寒才能涉足的、楚府的禁地。
剑室打开的一瞬间,我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她眼中的光芒,足以让太阳黯然失色的光芒。
留她一个人在剑室呆着,虽然我已经关了所有机关,终究还是不放心,离开后,不禁回头又看了一眼。
她抱着一柄红色的剑,正在傻傻的笑着,那纯真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
多久了……在下人又敬又惧的目光中泡着,在商人们不信任、奸诈而狡猾的目光中逡巡,这样清澈的目光、这样清澈的笑容,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第二天,小寒又因为生意上的挫折对我抱怨的时候,她冲进来了。门突兀的打开让我们一阵惊讶,但是在我们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掉头就跑。
她怎么了?我有点担心,犹豫了一阵,还是追了上去。
在凝霜阁门口,我看到她居然在笑。口中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明媚,我不禁看得呆住。我发现只要是她的笑靥,我就会下意识地发呆。相处得越久,我就越是留恋她的笑容。我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哪一天失去了她,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我正在越陷越深,但是我心甘情愿。生意上难免会有想来巴结的人送来各式美女,但我们都没动心过,甚至是下意识地感到厌恶,避而远之。父亲是因女人而死的,在我们心中也自然产生了一些隔膜。但是,很奇怪的,我竟然对她没有任何的反感。她乖巧过后的活泼天真,就如同春日的和风,让人起不了丝毫厌恶。
不过这次她的话似乎过分了,我微带着怒意开口。她……怎么能将我们想成那样!顺理成章的,她被狠狠吓到了,惊恐的神情在我看来也是那样的可怜又可爱,我强抑住想拥她入怀、温声慰抚的冲动。她……只是我的侍女。我强调着这一点,不能一味的宠坏了。
还好小寒来了,解除了我们之间的尴尬。她也顺理成章地白天习武,晚上学医。
一如我们在师门的时候。
三个月后,她习武也有小成,得意洋洋地向我们宣扬,我不禁有点好笑。看上去,她在这里生活得很高兴。我非常满意这样的现状,殷融说,我比过去柔和了许多。小寒也曾经满怀嫉妒地说,她抢了他的哥哥。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样的话,我居然有一丝欣喜。
只是,有时候晚上我忍不住偷偷看她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叹息。
她不开心么?我莫名的心疼起来。
她不开心。这样多次了之后,我得出结论。为什么……明明白天是那样的娇悄可人的,为什么一到晚上,她的笑容也随着日落消逝?
那日,我睡不着,又去偷偷看她。她穿了一袭白衣,在窗前盈盈而立,就像是月中下凡的仙子。
“也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呢……”我听她在那里喃喃自语,清丽的眉目中有着掩不住的惆怅。
那一刻,我如中雷殛
她是我的劫,我知道
我逃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