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蝙拂帘旌终展转(1 / 1)
吃过晚饭,我就在房里配制药贴,忽然红儿跑来找我,说是宗云要我正厅一趟。我极不情愿地去了正厅,却见胤祉拿了一本书正坐在灯下面看,宗云脸拉得多长坐在一边。
我忙上前回话请安,宗云看到我笑道:“小福,我问你,你说这人呢,是热闹些好?还是清寡些好?!”我听了不知道怎么说,便在她和胤祉脸上看来看去。胤祉听见宗云问我话,也抬起头来看我。
宗云背对着胤祉,冲着我挤眉弄眼,那副怪样子像极了当年的岳珞。我便知道她一定是让我说热闹些好。我忙说道:“自然还是热闹繁华好一些。”宗华听了,就冲着胤祉得意的一笑。
胤祉却笑道:“你身边的这些人,我是说不过!你说热闹好,就热闹好。”说完又拿着他的书看起来没完。
宗华却拉着他的袖子道:“贝勒爷,你都说热闹些好,就别看书了!呆得我心里烦!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一会儿再让红儿她们几个过来,咱们喝点小酒,唱曲划拳不好吗?!”
胤祉听了却道:“若是喝酒说说古书、诗辞还行!要不把前面向个主子都找来,咱们联句作诗也行。”
宗云听完脸就垮下来,冲着我眨眼。我没有办法,就回头看看红儿,红儿对着宗云说道:“小姐,不如咱们去旁厅里倒会儿?我给你按按身子去去乏;让小福给你把她作的那面贴子贴上一个,咱们也不太闹着贝勒,您又能呆着得趣。”
宗云听了刚要说好,胤祉却道:“那也不用去旁厅,就在这里吧,我也看看你们这面贴子是何物。”
宗云就冲着我使眼色,我只好回房里又取了我的药敷过来。宗云已经洗了脸,躺在榻上正让红儿按摩。我凑过去,回话说我把药贴带来了。宗云便让我给她贴上。
我坐在一边也不着急,先是把一块蚕丝绸子剪出眼睛鼻孔,再把小瓶子里的药放在温水里温化,之后倒在绸子上涂匀,便贴在宗云的脸上,之后坐一边等着。
整个过程,胤祉就好奇地坐在一边看着,到最后我把药都弄完坐到一边时,他才问道:“这里面便有浮萍?”我点头说是。
他笑道:“浮萍飘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这样的东西还有这样的作用?真是不可想了!”
宗云脸上贴了药嘴上却不老实,听见胤祉说话接着话头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丫头,她用药极好,那些个老大夫不用的东西她常常用呢,我觉得效果不错,还省了不少的银钱。”
胤祉看着我笑,说:“你这脸上这个样子,为什么自己不用呢?”我哪里敢说宗云现在用的就是我的敷面药膏,只是低头不语。
宗云笑道:“这就是她的,我敷一下也是借了她的光罢了。”说得胤祉听了一笑。又走到一边开始看书。
我等到时候差不多,就把药贴取下来,又帮宗云净了脸。宗云跳到胤祉面前,指着自己的脸问道:“爷,看看我的脸怎么样?可曾白了些?细了些?”胤祉看了看她却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越看越觉得这家伙像椒图,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看到他的本相?没有了胤禟,我去哪里找那种整支的犀牛角?就算是我找到了整支的牛角,也不一定能有好机会照向胤祉,如果我不经他同意就照他的脸,再不小心被别人看到,只怕我又要被传成妖女,这诚贝勒府,我也呆不下去的!唉,真是让我头痛。
宗云躺在一边却已经有点困倦之意,冲着胤祉问道:“贝勒爷,天色晚了,妾身先休息了?”胤祉看看她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宗云就自己走去内室,临走时冲我说道:“红儿陪着我,你在这儿伺候一会儿。”我只好陪着这个书呆子坐在厅里干靠。
胤祉看了半天的书,忽然见我在一旁站着,便冲我问道:“你叫小福?”我忙点头答应,胤祉点点头,看看天色也有些晚了,便站起身准备也向里面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你白天的时候说你们小姐应该把丫头的名子都起到药名?为何不起花名呢?”
我笑道:“花名还是俗,这世上除了花香,竟不能容得药香么?”
他听了却道:“我听前日有人说,有个小丫头把潭柘寺的一个老僧问倒,也是说了一句:这佛门广大,竟容不得一个偷懒的小尼?!这样的话怎么听着像一个人说的?!”我吓得不敢再往下说,只好低头站在一边,他见我这样却笑了,说道:“有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我说一句竟把你吓成这样?”我却打定主意,死也不再说一个字,直等着把他靠进内房。
到了第二天,胤祉一早就离开宗云的院子。我担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宗云看着我笑问:“我说我家这个贝勒是个书呆子,你还不信,如今你信了吧!”红儿听了就在一边嘻嘻地笑。宗云见了问:“你个死丫头笑什么呢?”
红儿说道:“昨天小福儿妹妹说,咱们家贝勒不是书呆子,是不开口的蛤蜊!如今我想想,小福妹妹说的还真像!”说着,就学着胤祉不发一言,双唇紧闭的样子,把宗云逗得哈哈大笑。
又过了十多天,我脸上的疤渐渐好了,由于保养得当,竟也没有留下什么太大的伤痕。可惜找了多日,我也没有想出比烧犀角更好的照原之法。
一天宗云忽然让我给她找几本书,她也要学经问法。我便问她是学道还是学佛,她说学什么都行。我问她之前可读过什么书,她说读过《千字文》,《百家姓》,到了《论语》的时候,她是死活也不再读的。我听了没办法,只好先找到了一本《庄子》来给她读。第一天讲《逍遥游》,她听几句就说没意思,让我给她换个读的。
我只好又找到一本《道德真经》讲给她听,这一次,她倒还算是听的认真。我所学不精,便也是拣着我拿手的几篇讲给她听,这天正讲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刚刚读了文字出来,还没待我义要,胤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等到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身后半天了。
还是宗云先看见他站起来,我才知道他也在听,吓得又要跪,他却拉着我笑道:“想不到富察院子里还有这样的懂道之人?我在门口听了半日,觉得这小丫头还真的有些见识。”
我吓得不敢多说,只用眼睛瞟着宗云,她却得意地冲着胤祉说道:“你当我这院子里一个识文断字的也没有?”
胤祉听了便坐在正位,冲着我问道:“刚才你说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何以道曰清静而修?”
我听了,说道:“清静为道之根本。万物“清静”“道”自然而居。《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曾说: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道求为之真思志道,学知清静,又曰:道常无欲乐清静,故令天地常止。”
胤祉听了点头又问:“自古有佛,有道,有仙,佛、道、仙三界如何一统?”
我听了觉得好笑,便道:“东西神魔不同,各守一方天地;比如佛为西天重尊,至藏至蒙便有不同宝相。佛道修习之法不同,故佛仙道三者不可一谈为一统。一统者,为一而无二,如今这天界,不说是佛道仙三界,算上妖魔诸道,还不知道要分出多少!这一统之言可不要胡说了!”我只顾着和他说话,竟然忘了他是贝勒,等我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他已经脸色难看,我忙看向站在一边的宗云,她也吓得看着胤祉的脸色不敢说话。
没想到胤祉却看了看我笑了,说:“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和我这么说话,不怕我置你的罪吗?”
我吓得跪在地上,想起宗云说他常常带着文人修书,忙说道:“奴才不知天高地厚,但主子是修学问的人,我要是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免有欺弄主子的罪过。小奴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望主子别真的生气。”
他看了看我,笑道:“我不生你的气,天下的学问人,要都是能如你一样,想到的就说出来,省了我多少事情?”
我听了,忙道:“主子说的是,正有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为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一口气说完,只等着他说话,没想到半晌他却无语,我只好偷偷抬眼看到,却见他摇头晃脑地似在背着什么,却只见他喉头动弹,不见嘴唇张开半点。
过了半天,他才道:“以后富察氏就跟着你好好学吧!对了,那面贴也常常贴一些的好,我看着你这脸上不像是以前那样吓人难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