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一段长（2）（1 / 1）

舒宝乐的声音那样轻，显然是挣扎了很久才吐露出来的无奈，而带给所有的人除了震惊之外再没有别的任何感觉，连丁母都忍不住疑问：“你不是他亲生的？”

舒妈妈连连摇头：“不，不，宝乐，你当然是妈妈生的，你当然是。”

舒宝乐朝舒妈妈微微笑了笑：“不用骗我了，高三毕业那年，我就知道了。那天我们去姥爷家，你们在房里说话，我听到的。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姥爷一直都不怎么待见我，就因为我是孤儿，不是你们亲生的。本来这个秘密，我想永远都装作不知道的，因为你们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舒宝乐又缓缓看向丁母：“可是今天我说出来了，并不是因为我期望阿姨您能看在我不是舒家亲生女儿的份上就不要再阻止我和远航在一起，而是因为我想要告诉您，爸爸他，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如果是那样，又怎么会去收留一个孤儿？所以，阿姨，您不应该这样伤害自己，难道你愿意看着远航的后半生都生活在痛苦的回忆里么？他从小就没有爸爸，难道你忍心让他再失去妈妈吗？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我们就不在一起，只要您觉得舒心，怎么样都可以。”

舒宝乐见丁母稍稍松动了，趁着她拿刀的手微微下垂的时机，连忙冲上前，用力去夺她手里的刀，而丁母在惊觉之后像是发狂了一般挣扎。丁远航急忙上来帮忙，可那把刀还是划到了舒宝乐的手掌，那么锋利，那么长一道，瞬间就溢出了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

舒凯乐和秘书已经制住了丁母，丁远航和舒运斌还有舒妈妈都围着已经开始发晕倒在地上的舒宝乐。

舒妈妈急的掉眼泪，一个劲儿的叫舒宝乐的名字，舒运斌也红了眼圈。丁远航随手抽了餐布抱住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嘴里问她，感觉怎么样。

其实舒宝乐很想说伤口虽然很长，还有点深，但不至于就这样断送了小命，只不过她有个坏习惯，就是晕血，所以大家可以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醒。她的头已经越来越晕，眼前的丁远航已经越来越模糊，可另一个丁远航却越来越清晰。是她认识他的情景，那时他的球不小心砸到她，然后她流鼻血了，再然后她就晕了，再再然后，就见到了他，再再再然后，就开始了很长一段的旅程。真的很长，从暗恋到两厢情愿再到光明正大的恋，都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了。可是她觉得，一觉醒来之后，这本小说就结尾了，而她看不到他在终点等他，只看到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来不及收拾那些属于他们的回忆，伞下的那个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舒宝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房间里有厚重的遮阳布，只从床沿边透过一丝光亮才能证明已经过了一天了。她觉得被窝里很暖和，然后想起以往的寒假，总是喜欢赖在被子里听听广播、想想小姑娘的心事，就是不肯起床，直到舒妈妈来催她吃午饭。她习惯性的喊了声“妈妈”，舒妈妈立马就开门进来了，就像是一早埋伏在门口。她觉得奇怪，直到看到舒妈妈坐在她床边，很温和很温和的询问她，感觉怎么样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这已经不是读书的时候了。

舒妈妈见舒宝乐面色不好，便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觉得手掌有点疼，侧头看了看，才发现被包上了厚厚的纱布。她似乎是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一种迟缓记忆的情况，想了好半天才幽幽问：“他妈妈？”

舒妈妈的眉头瞬间就皱起了，眼神很飘忽，停了很久才缓缓地说：“她精神好像出了点问题，昨天晚上送到医院，早上你齐叔叔打电话来，说是跳楼自杀了。你爸爸和哥哥都已经赶去医院了。”

舒宝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摇头：“妈妈，你开玩笑的吧？怎么会，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呢？”

舒妈妈知道舒宝乐一时很难接受，轻轻把她拥入怀中：“妈妈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可是她真的死了。医生说她一直有轻度的精神错乱，这次是情绪太过激动，病情一下子就加重了。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痛苦中，这样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苦了远航这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爸爸，如今又没了妈妈。还有你爸爸，这一辈子良心恐怕都不会安稳的。”

舒宝乐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一点真实性都没有，可舒妈妈陪着她上医院的时候，她真的看见了舒运斌和舒凯乐。回廊里没有别人，他们俩各坐在相对的长椅上，低垂着头，见她来了，都起身走向她这边，步子很慢，看她的眼神也全都流露出疼惜。

她突然很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不等他们张口，就使劲摇了摇头，然后一步一步，很慢、很慢的穿过他们之间，最终停在了病房前。

房门没有关紧，她抬手想要推开，可手指刚触碰到了又马上缩了回来。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丁母的情景，也是在医院。她差不多已经忘记那个时候说了什么，可却清清楚楚记得丁母的笑容。其实也不过就是寻常的母亲，却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最决绝的方式切断了一切可能有的联系。

她挣扎了很久，终于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很空，光线很亮，床上没有人，丁远航背对着她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低着头，从后面看，他呼吸的很平和，察觉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她不敢再往前走半步，停在原处，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的身子微微一怔，又慢慢恢复了常态。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说什么，哪怕一个字，在这个时候都会显得很多余。她爸爸有负于他爸爸，而他妈妈又因为她们一家人而自杀。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宁可没有认识过他，没有爱上他，或者，那次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就不应该苦苦哀求他。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一开始便若即若离的缘由，不知道他偶尔锁眉深思的原因，她甚至没有去深究为什么他之前会突然提出分手。她就是傻，总以为老天爷会眷顾她，给她一场盛世安稳，却忘了一出生就被抛弃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得到幸福？她离他不过几米的距离，可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高山和流水，心里的那道鸿沟，恐怕这辈子也没有办法再逾越。

她决定折回，按着来时的路，转身，走出房间，然后关门，给他一个永永远远的清净，可两只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他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不看她的脸，只在她还缠着纱布的的手上轻轻扫了一下，然后又别过头去，淡淡地说：“宝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