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桃灼（1 / 1）
是夜, 晚膳刚过, 胤祯就跟在我身后进了我和胤禩的房间, 还在门口四下张望一番, 然后才将门关好, 神色疲惫的坐在胤禩边上. 我去为他和胤禩沏茶, 心里想着, 今晚晚膳吃的多半是南方的菜式, 味道偏甜, 本来胤祯是最嗜甜的了, 可是晚膳的时候, 他却吃得很少, 想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我沏好三杯茶, 端到桌子上, 递给胤禩和胤祯, 自己也拿一杯, 坐在一边, 开口道:"胤祯, 到底怎么了?"
胤祯怔怔望着雀鸟绕枝纹的花窗, 桌上昏黄的烛火, 碧色罗纹帐上影影绰绰, 光滑如镜的紫檀木桌面上, 映着胤祯的下颌, 我这才猛然发现, 胤祯的下颌已经有着一点点青色, 像是须渣, 原来, 胤祯已经是个大人了. 半晌, 胤祯仍是不吭声, 胤禩叹口气道:"璃儿, 是这样的, 下次南巡之前, 我去找胤祯, 正巧听见德妃娘娘正在和胤祯争执关于给胤祯安排通房丫鬟的事情."
一听见通房丫鬟这几个字, 我"嚯"的站起来, 忿忿道:"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出通房丫鬟这事的阴影了!!" 胤祯头埋的低低的, 沉声道:"八嫂, 我本来是极力拒绝的, 可是额娘说, 男子汉大丈夫, 不能沉迷于闺阁乐趣, 更不能专宠一个福晋, 所以, 只要我肯纳了通房丫鬟, 并且立为侧室福晋, 就可以娶茧儿做福晋了,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娶茧儿啊."
我低眉, 默默颔首, 这确实也是我可以想到的德妃的最大让步了, 遂抬眼正色道:"胤祯, 你放心, 既然你肯和我说一声, 也就是说你绝对不是故意对不起茧儿, 以后若是茧儿问起, 我自然会和她细细解释." 我抬手指着胤禩, 继续道:"再说, 你八哥府里也有通房丫鬟, 无名无分的, 只是摆设罢了, 以后茧琳若是成了你府里的嫡福晋, 还怕她摆不平几个妾侍丫鬟么." 胤祯闻言, 豁然开朗, 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了, 若是我能应承此事, 这次南巡回去, 就可以和额娘一起去求皇阿玛指婚了."
"那就好, 我和你八哥等着喝你和茧儿的喜酒喽. 对了, 胤祯, 刚才晚膳看你吃的很少, 我去厨房帮你简简单单熬一碗鸡汤好不好?" 我无比真诚的说着, 胤祯恢复了平常一样的温暖单纯的笑容, 点头道:"自从认识八嫂, 我才知道被姐姐疼爱是什么样子, 那就麻烦八嫂了." 我戳着胤祯的头, 笑一句:"嘴真甜, 怪不得哄得茧儿那么开心.
厨房里面, 随行的厨子都已歇下了, 不过各式蔬菜肉品一应俱全, 我煮了个清清淡淡的竹笋炖鸡汤, 佐以枸杞, 党参, 淮山等等药品, 再炒上一个芥兰腊肉, 将米饭热一热, 胤祯对于我会熟练炒菜这件事惊讶不已. 不到一个时辰就都煮好了, 胤祯尝一尝味道, 夸奖连连, 接着就自己盛一碗饭大口大口吃起来, 我也给胤禩盛上一碗鸡汤, 嘱咐胤祯吃完之后也早些回去休息, 自己就端起鸡汤回了房间.
进房门时, 胤禩已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月白色寝服, 披散开来的头发还是略湿的, 脸上似乎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是线条比平日更显温和, 眼中带着一丝舒心的笑意, 原来是洗浴去了.
我将鸡汤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了, 他含笑望着我, 说:"璃儿, 看你待胤祯的耐心, 你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额娘." 我心中的某一个地方突然撕扯着疼了一下, 若是胤禩知道我是不会有孩子的....我没有再想下去, 胤禩见我愣着, 就从身后环住我的腰, 待他将我抱上床榻, 抵上我的舌，我便成了他手上的一束丝, 尽数拎起, 任由他千缠百绕, 织就锦绣文绮.
柳堤、竹溪, 精致古雅的粉墙小桥倒映在潋滟水光里, 像极了白团扇上描绘的景致.正是桂花烂漫的时节, 风一吹, 落花吹了满头, 鼻间尽是香甜的气味. 一对白鹭鸶慢慢悠悠地游过来, 我和胤禩将手中的馍掰碎了丢在水里喂它们吃. 茧琳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对身边的胤禩叫一句:"借你家娘子一用, 晚上还给你!"不等胤禩回答就拽着我使劲的跑, 跑到僻静处, 才喘着粗气说:"走, 我们买衣服换上, 然后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个臭丫头都快嫁人的岁数了怎么还这么闹腾?去什么地方需要换衣服啊?"我问着问着突然错愕的叫起来:"你不是又要去青楼吧!!"茧琳拼命点头, 拉着我小小声的说:"我打听到这杭州府一座山脚下有一间非常非常有名的青楼, 而且江南的女子各个都那么秀美标致, 你难道不想见识一下么?再说了, 上次在京城青楼的时候, 你老公胤禩还有那个胤祯都是一副苦瓜脸, 还是我们自己去玩比较有趣些." 被她这么一说, 却也勾起了我的兴致, 不过还是板着脸嘱咐道:"那打架可就没帮手了, 所以就算有恶少捣乱, 咱也不能管, 溜之大吉, 成不成? "
茧琳自然是满口答应着, 拉我去换上男装, 将女装包在包裹里背着, 雇了两匹马, 往杭州府南一处名唤桃花山的地方奔驰而去. 将到的时候, 发现漫山遍野皆是桃树, 半山之上有一栋二层楼的建筑, 布置的甚是华丽, 门口挂着两串大红灯笼, 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桃灼楼"三个字, 这才刚刚黄昏, 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 好不热闹. 茧琳说:"咱们住的那个大宅里面的厨子告诉我, 这座山叫桃花山, 据说昔年有仙人在此居住, 种了大片桃花, 后来仙人乘鹤西去, 凡人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 于是修屋筑瓴, 这里渐渐就有了人烟. 再后来, 一个不知道什么人就在这里建了这名唤"桃灼楼"的青楼, 还有各式的歌舞表演, 举国出名啊." 她在一边热络的说着, 我却在看着漫山的桃树, 每逢春天, 这里桃树发花时, 定然是漫山红艳, 妖娆醉人.
确实, 自进门给老鸨打赏寻了个二楼的位置坐下, 我便不由得惊叹起这桃灼楼的特别之处, 姑娘们个个华衣若英, 顾盼媚生, 你弹桐木瑶琴, 她舞杨柳之姿, 犹如江南的回风流雪. 隔了纱幔看去, 那水袖如云一般舒卷、持羽扇翩然起舞的舞姬, 歌咏, 飞袖, 唱叹, 折腰, 将那余音绕梁未歇, 徐转舞袖飘然如仙. 逶迤袅娜, 回旋翩跹, 斜曳裙裾. 飘拂出尘, 一袭轻纱雪衣, 举手投足间更映出淡月照影的朦胧与妩媚来, 教众生颠倒. 饮的是人间佳酿, 看的是销魂曼舞, 听的是清越琴音, 侧有俏婢娇奴温言软语侍候, 慕名而来的公子哥儿哪有不沉醉的道理？
我看得正沉醉, 却发现茧琳死死的盯着二楼的另一个角落, 眼神凌厉之余竟然还隐隐含着泪意,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才发现, 那个角落坐着的竟然是......胤礽.
胤礽左右手各搂抱着一个如花般娇媚的女子, 那两个女子一个正在拨葡萄喂他, 另一个斟了一小杯酒, 自己含在口中, 柔软近乎无骨的身子像蛇一样攀上胤礽的身体, 以口将酒缓缓喂给胤礽,胤礽的手, 还很不安份的伸进那娇媚女子薄纱之下的小衣里, 轻轻揉捏着, 那女子环顾一下四周, 嗔笑着拍开胤礽的手, 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又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间, 胤礽会意, 就笑着拉起她的手柔荑向那房间走去, 脚步因着醉酒, 还有些踉跄. 茧琳猛然就冲上去了, 我想拉她却没拉住, 只得急急跟了上去, 胤礽看见出现在面前的, 男子打扮的茧琳, 起先还没有认出, 待走近些看了, 猛地一惊, 摔开身边的女子, 错愕的喊一声:"茧儿, 你..."
我以为茧琳会甩他一掌, 谁知茧琳含泪望着他, 狠狠道:"我连打你都不想打, 我自己骗了自己那么久, 可是我现在亲眼看见了, 才知道, 你真的是这么一个贱人!!"说着就一把推向胤礽, 踉跄间竟然将胤礽推倒在地, 接着就"蹬蹬蹬"跑下楼去, 我在后面叫着茧琳的名字, 亦是跟着跑下去, 胤礽看见我在后面, 更加惊讶.
不知道骑着马追了茧琳多久, 她才止住了马, 放声大哭起来, 我扬鞭追过去, 翻身下马, 紧紧的抱住茧琳, 吼道:"不许哭, 你喜欢的不是他, 这都是假象, 不要为假象哭, 更加不要为贱男人哭, 你还有胤祯, 想想胤祯, 他回去就要去求皇上把你指婚给他了, 不要为不相干的路人甲哭!!!!" 茧琳扑在我的怀里,哭的好难过, 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说了许多许多,曾经, 我是个想法简单的人, 我讨厌解释, 可是我也一直认为, 只要肯说清楚讲明白,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我这样的性子, 在以前和胤禩争吵的时候, 就看得非常明显. 可是我现在才发现,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清楚讲明白, 这世界充满了太多难以预测的变故和身不由己的离合, 有人计较, 有人背叛, 有人自私, 有人懦弱. 爱,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感觉, 娇贵的, 矜持的, 又易幻易逝.
明月高悬, 我这才意识到, 应该已经是深夜了吧, 胤禩和胤祯他们见我们久久不回, 一定也着急了, "茧儿, 咱们回去了好不好?真的很晚了, 若是再不回去皇上估计要派人出来找咱们了, 毕竟我们是偷跑出来, 人生地不熟, 不要让他们担心, 好不好?"
茧琳点点头, 乖乖的跟着我走, 马蹄声幽渐渐近了, 胤礽却在这时跑到我俩的身边, 我这才闻见他身上混合的胭脂味和酒味和上次我和胤禩扶他进屋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心里的厌恶不由得更深一点. 胤礽不顾形象的滚下马, 抱着茧琳, 也流下了眼泪, 喊道:"茧儿, 不要误会我, 是我该死, 我不该去青楼, 我对那些女子真是逢场作戏而已, 可是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千万别不理我啊, 我不想看你不开心." 茧琳竟然冷冷的笑了, 微微翘起的嘴角含着一丝凄怆, 缓缓道:"我不生气, 为了你生气, 值得么? 你这样的人, 也配说真心这两个字么? 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说罢就拉着我上马准备走, 胤礽重重跪在地上, 喊道:"茧儿, 你告诉我, 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就算死, 也一定为你做到."
茧琳顿一顿, 回过头, 眼神那样傲然的说:"我要的是"唯一", 我必须是"唯一"的妻子, 我的夫君必须只爱我一个, 娶我一个, 你能做到么?"说完就翻身上马, 绝尘而去. 我也翻身上马, 突然不住的冷笑起来, 极轻蔑的瞥一眼胤礽,道:"对于已经娶了满屋子女人,却还要上青楼寻开心, 离开女人就活不了的太子殿下, 这"唯一"怕是比让你自尽还困难呢."说完也是挥舞马鞭, 追上茧琳.
归路上, 茧琳一直在哭, 眼泪安安静静, 持续不断的流下她的面庞, 我也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大宅里, 胤禩已经第三次外出找我刚刚归来, 胤祯还在外面寻找着, 胤祥也在, 就在庭院中等消息, 若是我们回来了, 就让我们在宅院里等着, 免得走散.我问茧琳, 要不要陪着她睡, 要不要等胤祯回来和他说说话. 茧琳都拒绝了, 独自回房睡觉. 胤祥尝试问我原因, 我摇摇头, 不知该如何说起.
胤禩拉我进屋, 眉头紧紧锁着, 一关上门就紧紧抱住我, "不要再离开我半步, 我真的会急死." 他紧紧的抱着我, 我迷失在他如墨的眸子里, 迷失在他紧拥着我的依赖里. 我的泪莫名的掉了下来, 那一刻, 我只想与他缠绵至死. 我想, 这就是爱情的感觉了吧, 让我欲罢不能, 心痛到极致, 也幸福到极致. 那一晚, 恍惚间, 我想到也许有一日我和胤禩就会别离的痛苦, 我可能什么也挽留不住的无力, 猛然间都袭上心间, 我们幸福而疯狂地缠绵在一起, 我紧紧地咬住他的左肩, 直到嘴里泛起血腥的味道, 我想在他的肩上, 他的心上, 留下一辈子的印记.
有人曾说, 情至深处浓转薄, 我却, 学不会置身世外, 学不会隔岸观火.
是我太傻, 还是太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