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隽永（1 / 1）

已经是黄昏时分, 夕阳半坠, 偌大的钟粹宫主殿中, 已经跪满了人, 宜妃姑姑拿帕子偷偷擦拭眼泪, 胤禩跪在榻边, 紧紧的抓着惠妃的手, 康熙也在, 正捧着药碗, 恳切道:"惠儿, 朕与你在一起数十年, 朕的惠儿是最最温良懂事的女子, 朕来喂你吃药, 你一定要撑下去啊." 惠妃的眼神灰黯着, 没有一丝光芒, 只是痴痴的握着一本书, 湛蓝色的封面上写着

我心念一动, 上前跪落道:"月璃给皇上请安, 皇上吉祥. 月璃听闻惠妃娘娘病了, 就赶紧过来了. 请皇上放心, 月璃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娘娘, 直到惠妃娘娘康复的." 康熙听了, 起身捋一捋我几乎散乱的发髻, 道:"那朕先回去, 这么多人打扰惠妃娘娘休息, 也都回去吧, 就留几个人照顾着就是." 说罢向着太医扬声道:"若是治不好惠妃, 就提头来见朕吧." 说罢拂袖而去, 留下几个太医磕头如捣蒜.

待皇上出去了, 我拉起一名太医, 问道:"太医, 您和我说实话, 惠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 那太医叹息道:"惠妃娘娘这一个多月以来, 一直不肯吃药, 就是每日静静的躺在床上, 本来只是发热, 现在热毒不清, 淤积眼部, 导致眼睛几乎失明, 再这么下去, 不容乐观啊." 我望着惠妃, 她默默的嗫嚅着唇, 我看懂了她的唇形, 她在说:"纳兰表哥, 纳兰表哥." 我走上前去, 在惠妃眼睛前面轻轻晃动手掌, 温声道:"惠妃娘娘, 我是璃儿, 你一定不能有事啊." 长年侍候惠妃的陶姑姑早已在一旁泣不成声, 胤禩的眼眶亦是红红的, 可是惠妃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痴痴的将

我苦苦思索半晌, 转身对太医们说:"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 你们去熬药吧." 太医们应声推出殿外, 我又和宜妃姑姑说:"姑姑也先回去吧, 我在这钟粹宫小住几日, 待惠妃娘娘好些, 我就回翊坤宫." 宜妃点点头, 也缓缓出去. 我将姑姑送回翊坤宫, 着汐儿将我的衣物全部拿出来, 自己在其中一件衣服的袖子暗袋里找出了纳兰容若幼时写给表妹的同心结纸条, 待我返回钟粹宫的时候, 殿内只剩下陶姑姑, 胤禩和我. 我走向陶姑姑, 直言不讳道:"陶姑姑, 胤禩, 我能救惠妃娘娘, 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

陶姑姑和胤禩皆是一惊, 跟着我走向内室, 我缓缓道:"陶姑姑, 你须对我说实话, 胤禩与已故的纳兰公子, 有几分相似?" 胤禩面带疑惑, 陶姑姑望着胤禩细细打量一番, 道:"若是换了书生装备, 公子和八阿哥皆是俊朗儒雅之人, 倒也有六成相像." 我颔首道: "如今惠妃娘娘眼睛看不清楚, 等下入夜, 你哄着娘娘入睡, 然后将一浅色薄纱系在惠妃娘娘的眼上, 她便会看的更加模糊, 我们熄灭灯火, 月光昏暗下, 让胤禩扮作纳兰公子, 劝慰娘娘, 定然可以劝娘娘喝药的." 陶姑姑重重点头道:"格格妙计."

我将在白云观姻缘树下拾得的同心结纸片拿出, 胤禩接过一看, 心中已有了几分了然, 怆然道:"我自幼只道惠母妃心性淡薄, 不喜争宠, 却原来是另有心爱之人, 咫尺天涯, 无心再爱皇阿玛罢了." 陶姑姑带着胤禩去换一袭灰白长袍, 确实去了几分皇家的尊贵, 更多几分斯文的书卷气, 然后就一言一语的给胤禩讲述起纳兰和表妹小时候的往事. 天已经黑了下来, 我们吹熄了钟粹宫内所有的灯, 在惠妃屋内点起了安神促眠的凝神香, 胤禩走到惠妃的榻边, 轻轻唤一声:"惠儿表妹, 可还记得我么?" 借着迷蒙的月色, 惠妃缓缓的反握住胤禩的手, 坐起身来, 颤

声道:"容若表兄, 真的...是你么?

"是的, 是我, 惠儿, 为什么不肯吃药, 难道不知道我会心疼么."

"容若表兄, 我好想你, 如果就这么死了, 就可以见到你了."

"惠儿, 我却在奈何桥边等你, 可是若是你执意这样伤害自己, 为兄这就投胎去, 再也不会理会

你了."

"不要, 容若表兄, 你不要不理惠儿, 惠儿什么都听你的."

"那就乖乖吃药,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只要心不变, 生死又有何妨."

"好, 好的, 我...答应你..."

"惠儿, 我亦很挂念你, 请一定要珍重."

我远远的站着, 只觉得那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不像胤禩, 却含着浓浓的深情, 直听得我落下泪来, 半晌, 一切归于平静, 凝神香的效果已起, 惠妃娘娘睡着了.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飘渺的，若有似无的响起,"谢谢你." 不是胤禩的声音!! 我惊讶的一瞬, 微笑着归于平静, 回身对着空旷的钟粹宫大殿, 低声说:"不客气." .....

茧琳, 我真的很想现在就跑去告诉你, 都说紫禁城闹鬼, 我好像真的见到鬼了, 而且还是千古留名的纳兰公子的鬼魂, 可是, 比起见鬼, 更让我满心感怀的, 是我见证了一段刻骨铭心的隽永爱恋. 次日清晨, 惠妃醒来, 看着自己枕头边的已经有些褪色的同心结, 上面系着的红色纸片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斑驳不清, 只是隐约可见:纳兰容若愿和懿惠表妹一辈子在一起. 惠妃捧着良久, 终于泪流满面, 对着守在一旁的我和陶姑姑, 缓缓道:"陶儿, 璃儿, 昨天晚上, 容若表兄来看我了, 他给我留下了这个.." 我和陶姑姑相视一瞬, 随即作出惊慌的样子, 说:"惠妃娘娘, 这是什么, 怎么会在你枕头底下的? 昨天还没看见."

惠妃的表情犹如一个初恋的少女, 脸颊带着绯红, 回忆道:"这是我八岁那年, 表兄带我去白云观, 那里有一棵姻缘树, 表兄就写了这句话, 爬上树去挂在很高的地方, 真没想到, 过了这么多年, 我又见到这个同心结了." 我自陶姑姑手里接过药, 微笑说:"娘娘, 该吃药了." 惠妃望着药碗, 突然抢过来, 一仰而尽, 丝毫没有感觉苦的样子, 反而笑着说:"容若表兄说他会一直等着我, 他说我要是不好起来, 他就不理我, 我要喝药, 我要快点好起来."

陶姑姑望着满眼红丝的我, 恳切道:"月璃格格昨天一夜没有休息, 不如早些回翊坤宫好好睡一觉吧." 惠妃也颔首道:"辛苦璃儿了." 我摆摆手, 道:"那娘娘好好休息, 我先回去了." 说罢就退了出去.

惠妃娘娘很快康复了, 康熙龙颜大悦, 为胤礻我和阿霸亥博尔济吉特.塔娜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我欣喜无限的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除去给夫妻俩送上贺礼, 也见到了久违的九福晋芷蘅, 远远的见她满面喜色, 身着大红缎五彩打籽绣绣球花八团女袍, 大马蹄袖镶库金缘，石青缎绣五彩打籽绣花间红梅、立水上绣灵芝、双鱼、牡丹、八宝、菊花、梅花等。袍身大红缎地绣圆形皮球花图案，每团中央都以打籽绣绣球花大簇，周围围绕红梅花等，皮球花间绣五彩花蝶, 发髻上垂着长长的璎珞流苏, 见我进来, 上前握着我的手, 笑说:"璃儿可算是来了, 这么晚才到, 该罚三杯." 我也回握着芷蘅的手, 关切的问:"芷蘅你过得好不好? 九阿哥对你好不好?"

芷蘅愣了一下, 随即说:"我也不喜欢热闹, 如今问候和贺礼也都送到了, 我的府邸离这儿不远, 不如邀请璃儿去我府里一叙, 可好?" 这是我第二次来九阿哥的府邸, 第一次细细观赏才发现此处颇为繁丽奢华, 想是九阿哥擅长生意之道, 很是富庶吧.

芷蘅带着我向着睡房而去, 沿途府邸内的下人对芷蘅皆是恭恭敬敬, 我俩在她的睡房坐下, 我捧起茶盏, 一眼瞥见床上放的正是我亲手绣制的那床大红色绸缎的被子, 被面上的图案是鸳鸯同寝衾、丝萝托乔木的花纹, 我泯一口茶, 正色道:"芷蘅, 胤禟表哥到底对你好不好? 我听说他的小妾有孕, 心里很是生气, 若是他对你不好, 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骂个狗血淋头."

芷蘅久久的凝视着那床被子, 浮起一抹苦涩而又辛酸的笑容, 缓缓道:"璃儿, 九爷他对我很好, 举案齐眉, 相敬如宾, 可是..." 他停顿了一会儿, 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咬了咬下唇, 继续道:"璃儿可知道, 多少次, 九爷他在梦中呼唤着您的名字."

我大吃一惊, 心中绞痛着, 芷蘅还是知道了, 想必现在已经恨死我了吧. 芷蘅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继续喃喃的说着:"新婚的夜里, 九爷来到房里, 他指着这被子说, 这是璃儿绣的, 又指着上面一丝不明显的暗红色说, 这是璃儿扎破手指, 流的血. 璃儿, 那个时候, 我就知道, 他的心里有你, 但是, 璃儿, 我不怪你, 我暗暗爱着九爷许多年, 我理解喜欢一个人可是对方不喜欢自己的感受,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胤禟, 相反, 你是真心把他当成哥哥. "

我依旧心痛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芷蘅说的, 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原以为新婚燕尔的浓情蜜意, 芷蘅的殷殷深情可以感动胤禟, 即便之前是喜欢我的, 也会慢慢喜欢上芷蘅, 可是我没想到, 我真的万万也没有想到, 胤禟, 还是没有忘记我.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望着芷蘅满是淡淡哀愁的眼睛, 轻轻道:"芷蘅, 对不起." 芷蘅反而微笑了, 由衷道:"璃儿, 我真的未曾怪过你, 而且, 我也未曾放弃过, 我相信, 终有一日, 九爷会爱我的, 一定会是那么一日的."芷蘅眼中闪烁的光芒, 是那么确定和耀眼的, 我握着他的手, 心里, 除了苦涩的歉意, 更是诚心的祝祷,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