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渤海风云(二十五)（1 / 1）

不知什么时候，太监忽然高声唱道：“恭送皇上。”

被这声喊惊醒，雪儿慌乱地抬头，看到那道穿龙袍，清俊熟悉的身影站起身，走下玉阶，走过她身边，胸口一紧，心忽然痛得厉害，他，要走了么？留下她，一个人待在这举目无亲的王宫里，面对身边这个有时象恶魔，有时又温情无限的男人。

淡淡的檀香味从身边飘过，皇上在她面前立住脚，轻笑着道：“王叔，王后，朕走了。”

东丹王含笑施礼，雪儿盈盈拜下去，皇上轻伸手扶住她，温暖的手，在她手上最后握了握，轻拂衣袖，淡淡笑着走了。

乾元宫。烛火通明，芙蓉帐高高挂起，大红的锦被，绣着龙凤的喜床，触目之处，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喜气，忽然想到独居锦绣宫的姐姐，憔悴的容颜，心心念念十年，却等不来深爱的男人，那种深入心腑的痛楚，这一刻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漫漫时光长河，有多少可怜的女人，就这样郁郁终老在幽暗的深宫中。

“燕林。”紫色王服，温和如春风般的笑容，男人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抬眼看他，如第一次一般懒懒地倚在门框上，轻轻拂去衣袖上的一丝折痕，眸光里是说不出的温暖。他的身后还站着许多荷刀佩剑的宫卫。

“臣妾恭迎大王。”急忙立起身，远远地施了一礼。

男人向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宫卫把门紧紧地关上，男人转过身，缓缓走近她，看着她清冷的眸子，紧抿着的唇，无声地叹着，淡淡吟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从今以后，本王的乾元宫，便改名飞燕宫了。”

雪儿浅浅笑着，并不答话。

男人伸出手，把她轻轻拥入怀中，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沉默着，许久许久没有说一句话，象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安祥。

“雪儿。”男人忽然轻叹着在她耳边柔声低语。

雪儿娇躯一颤，抬起泪眼道：“大王。”

男人轻轻松开她，托起她的下巴，魅惑地笑着：“从今夜起，你就是我的妻，我的燕林，只属于我一个人。”清风般的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温热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嘴唇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触，浅尝辄止。男人转过身，提起桌上的酒壶，满倒了两杯酒，轻柔地低语：“喝了这杯交杯酒，我就要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那酒里已经放了软骨散啊，喝下它，他就活不到明天日出的时候，他是个恶人，他应该死的，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并不觉得开心，只觉得酸涩，他要是死了，王后该怎么办，那样温柔，那样深情的一个女人，把一生的爱，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冷情的男人身上，若是他死了，王后就算活着，也已没了灵魂吧。

男人没有马上举起酒杯，依旧回到她身边，从怀里揣出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刻着几个契丹文字，熟悉的颜色，熟悉的精细花纹，阿绪也有这样的一对戒指。

男人把戒指戴在她手上，又抬起自己的手腕，指着手指上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笑着念那几个契丹文：“比翼双飞，象征我们从此如天空的比翼鸟，成双成对，比翼双飞。”

泪水忽然模糊了双眼，朦胧中看到男人举起桌上的酒杯，心一颤，急奔过去，打落他手中的酒杯，含着泪道：“不要喝。”

男人的眼睛却含着笑，没有一丝讶异，轻轻伸出手，探到她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香包，轻叹着道：“燕林，你舍不得我死啊。”

“你，都知道？”雪儿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的男人，心象突然坠入冰窖，遍体生寒。

爱怜地轻抚女孩的满头青丝，声音里是溢满的温情：“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对我，有没有一丝不忍，如今我已经知道了。”轻轻把她拉入怀中，象是梦呓般地低语：“我也舍不得啊，舍不得失去你。今夜，若是耶律隆绪胜了，你就是他的，若是我胜了，你就是我的。”男人无限温柔地注视着她，许久许久，终于松开手，退后一步，淡然地笑着，“等我。”

女孩沉默了一阵，忽然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有人死，我不想你死，是为了姐姐，我只是不忍看着她伤心，我更不想他死，他若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男人听着她的话，总是淡定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莫名的痛楚，站在原地，挺直的身躯微微晃了晃。

“答应我，不许死，谁都不许死，我要你们都好好地活着。”女孩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地落下来，敲打在他心上，一声声，一句句，不敢再呆下去，男人猛地转身，走了出去，走到宫门口的一瞬，低声吩咐门外的几十个宫卫：“好生守着，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宫卫低声应着。男人略停了停，继续向前走，走出宫门很远，还回头远望，那明亮的烛光，象极女孩清亮如湖水般的眸子。寒风吹着，身上不觉着冷，心却冷得厉害，还一丝丝地抽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