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渤海风云(九)（1 / 1）
第二日清晨。宫人进来为雪儿洗漱，端来早膳，侍候她吃罢，稍事消息，就有宫人来传大王的令，命她陪同王后到前殿会见贵宾。
左笑天和耶律元分别坐在大殿两侧，一个皱着眉，一个却一直淡淡地笑着。耶律怀秀高高地坐在王椅上，幽深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打了几个来回，不再看他们，只管举着酒杯，笑语道：“两位再喝一杯。”
酒连着一杯杯喝下去，左笑天眼前渐渐有些模糊，直到那个纤丽的人影从大殿侧门款款走出来。雪儿穿了一身华贵的紫色宫装，腰上系着丝绦，嘴角轻轻含着一抹笑意，神态间平静无比。耶律元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又转眼望着座上的东丹王，发现他的衣饰也是紫色的，与雪儿完全相同，心中一动，眸色不觉也深沉了几分。
查觉到两个男人自她进门以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雪儿略略皱了皱眉，放缓脚步，走到王后身后，在王座前停下来，向东丹王屈膝一礼，王笑着抬手：“王后请坐，燕林姑娘也请坐。”
雪儿轻笑着，待王后坐下，挪步坐在她身边。
东丹王轻柔地笑指阶下两个目光痴迷的男人：“这位是宋国指挥使左笑天，这位是辽国魏王耶律元，都是青年才俊，看到他们，本王直觉着自己老了。”慨叹着，似乎感触颇深。
雪儿在旁笑道：“大王，您的气度远在众人之上，翩翩风采依旧，令观者折服，又有哪点象是老了呢？”
听着她甜美的声音，两个出神的男人一起清醒过来，耶律元率先笑着拱手道：“燕林姑娘说得是，大王今年不过二十九岁，短短十年，就平定了渤海之乱，又将东丹六十二州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凡人莫敢望其项背，若要说青年才俊，大王当仁不让。”
左笑天也拱了拱手，朗声道：“魏王殿下言之有理，只是这位李姑娘，在下看着实在眼熟，极象在下的一位故人，不知大王能否行个方便，让在下和李姑娘单独谈一谈。”说话开门见山，东丹王一时倒不好拒绝，略一沉吟，旋即笑道：“本来并无不可，只是李姑娘已经是宫中之人，单独与男子会面，于礼不合，不如这样，让王后陪同你们前去。”说完笑着对王后道：“灵儿，你说好不好？”
王后淡然一笑：“全凭大王吩咐。”
耶律元在旁道：“大王，小王也想与李姑娘私下谈一谈，请大王恩准。”
东丹王笑道：“好，本王准了。只是左将军先发了话，你我不如到后面稍事休息，待会再谈也不迟。”
耶律元笑道：“多谢大王。”
左笑天早已立起身，站在殿门旁等候，雪儿皱了皱眉，伸手扶着王后，随他出了门，到园中的一处假山旁，王后背对着他们，自到那荷花池边坐下看鱼，左笑天望了望她的背影，转眸看着雪儿，一时千言万语，竟说不出来。
雪儿低眉一笑：“将军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若再不说，燕林可就走了。”
“雪儿。”左笑天压低声音，试探地叫了一句。女孩脸上露出讶然之色：“雪儿是谁？”
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顾不得有人在场，伸手紧握住女孩的手：“你不是雪儿，又是谁？”
不着痕迹地挣脱男人的手，轻笑出声：“将军一定认错人了，小女子姓李，名燕林。”
“声音，相貌，都和她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左笑天摇头苦笑：“你还在恨我吗？只怪我当日没有答应和你一起走。”
“何谓恨，将军大概不太明白。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又哪来的恨呢？”雪儿转过身，抬眼望向远处的宫墙。
左笑天沉默了一阵，忽然哑声道：“婉儿，她死了。”
“啊。”雪儿轻呼一声，很快恢复平静，云淡风清地问了一句：“婉儿是谁？”声音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怅然和惊诧。一个如花般的女人，怎会突然去了呢？
“唉。”左笑天沉重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雪儿，你终究不肯原谅我吗？”阳光照在他脸上，那样清朗俊美的容颜，如今竟已苍白憔悴了许多，刚在祭台前见着他的时候，雪儿几乎不敢确定，这个浑身散发着颓废，连眸子里都写满了忧郁的男人，就是当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是什么把他折磨成这样，是妻子的突然死去，还是雪儿逝去的灵魂。
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甜美清丽，左笑天死灰一般冰冷的心，不经意间添了一丝暖意：“雪儿，不要再恨我，好吗？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你是宋人，是大宋尊贵的郡主，怎能嫁给辽皇，做他的妃嫔之一，辽宫里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不适合你。耶律隆绪有许多妻室，他根本无法给你幸福。”
这个男人又在述说他的誓言啊，就象当初许给郡主的一样吧，也许阿绪是有很多妻室，但是只要能在他心中占下一席之地，自己是不是已经很开心了呢，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女人啊。只要他宠溺的笑，要他温暖的怀抱，只有依在他怀里的时候，才觉着不再孤单吧。
女孩象是沉浸在梦幻中一般，柔柔的眸光静静地停留在眼前的假山上，光滑的假山，没有一棵草。“左将军。”女孩忽然回眸朝着他微笑：“你看这假山，多光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假山，在这世上，它是独一无二的，就象我，就象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不管那幸福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可靠。”语气透着坚决，心却黯然了，她真得不在乎吗？不在乎阿绪有别的女人，不在乎做他众多妃子中的一员，酸涩的感觉一直涌到心头，忽然想流泪，原来她还是在乎的啊，只是因为爱，所以宁愿做个不在乎的小女人吧。
左笑天听出她话中暗藏的深意，心莫名的一痛，苦涩地笑着，轻柔地道：“姑娘莫非已经选好了？”
“是啊，几个月前，我就已经选好了。”雪儿转过身，不再看他。
“李姑娘，这东丹王宫不是久留之地，姑娘需得早作筹谋，早些抽身才是。”左笑天轻叹一声，不再唤她雪儿，即然她不肯承认，自有她的道理，又何必深究呢？只是隐隐地担心她，早已听闻东丹王此人精于智谋，心机深沉，雪儿天性单纯，留在深宫之中，如何能够保得周全，只恨自己却无法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男人皱着眉，温和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多谢左将军。”雪儿回眸望着他，知道他的关怀和情意全是真，却无法回报他。
“在下明日就要回应州了，这样东西请姑娘收好，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命人将此物交给在下，在下一定尽力攘助姑娘，保重，告辞。”左笑天轻蹙眉，伸手摘下腰上一块刻着左字的令牌，递到雪儿面前，雪儿犹豫片刻，终是不忍拒绝，还是伸手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