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渤海风云(六)（1 / 1）
王后似乎怔了一下，忽然温婉的笑了，牵着雪儿柔滑细腻的手掌，轻叹着道：“燕林，可愿做我的妹妹？”
雪儿一愣，正要措辞回绝，王后手上蓦地加了几分力道：“不要拒绝我，在这世上，我除了他和大王，再没别的亲人。”声音里带着些痛楚。
心中的不忍又加了几分，徐徐叹道：“好，姐姐。”
“好妹妹。”王后的眼圈红了红。勉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耶律怀秀在一旁探头望了雪儿一眼，轻笑着道：“你们在谈什么，这么亲密？”
王后展颜一笑：“大王，我方才认了燕林做妹妹。”
“啊，这是好事啊。只是妹妹不是白认的，灵儿，你备妥了礼物吗？”
王后轻轻抬手摘下手腕上那个嵌金丝的碧玉镯子，套在雪儿的手腕上：“这是我娘家留给我的，今日就送给妹妹了。”
耶律怀秀望着那个镯子，眼中的眸色忽然变得深不见底，听到雪儿急着推拒，在旁笑道：“这是王后的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吧。”
雪儿无奈，只好笑道：“谢大王、王后。”
台下的空地上，正在上演契丹戏子表演的杂剧，喜笑怒骂，插科打诨，引起无数笑声。酒至半酣，契丹人的粗旷借着酒劲暴露无疑，嬉笑声，呼喊声，乱纷纷的，耶律怀秀似乎也不以为忤，由着他们放肆地笑闹。频频举着酒杯，一杯杯烈酒下肚，他的酒量似乎极好，一点也看不出醉，只是在不经意间，深切的目光时常越过王后，停留在雪儿身上。
被玉阶下那两道热烈的目光逼视着，雪儿浑身都透着不自在，只觉如坐针毡，终于耐不住，凑到王后耳边低语：“姐姐，我有些不舒服。”
王后关切地看了看她：“即如此，我叫侍雪送你回去。”扭头轻声唤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趁那两个男人扭头与身旁的人喝酒说话，雪儿悄然离了座，跟着宫人侍雪从大殿的侧门走出去，坐上一辆马车。寒风依然呼啸着，草原上一派严冬的萧瑟景象。
侍雪在旁道：“姑娘住在哪里？”
雪儿略一沉吟，轻笑着道：“来福客栈。”
左笑天抬起头，忽然发现玉座旁那个位子空空落落的，什么时候，她已经走了。心中并没有太多担忧，只要知道她在王宫中，就有机会再见到她。
耶律元从一旁望着他笑，目光却复杂无比。都在猜测着对方的意图，不过这还是次要的，最想知道的是，雪儿，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来到东丹王宫，意欲何为呢？
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看着雪儿颈束貂裘，身披狐皮，足蹬皮靴的出现在他眼前，李重翰眼里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明知耶律怀秀已经开始注意雪儿，成功的路已经走上正轨，却开心不起来，反倒添了些莫名的担忧，那个男人阴沉地象个恶魔，而他却把真诚善良的雪儿，亲手送到恶魔手里。
忽然涌起的冲动，迫使他伸手拉住雪儿，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搂着，轻声低语：“雪儿，接下来的事，不用做了。”
雪儿伸出手，轻轻推开他，带着笑低语道：“你，后悔了。”
少年沉默了一阵，调整了呼吸，依旧懒懒地开口：“是啊，我是后悔了，也许有些晚，不过……。”他有意顿了一下，几步上前，再次把雪儿拉入怀中，轻抚她的发丝：“我现在又改主意了，这样如水的长发，娇美的容颜，魅惑人心的绝代风华。”轻叹一声，缓缓道：“到哪找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呢？”
轻柔地笑着，挣脱少年的怀抱，转过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暗淡的阳光，女孩缓缓启口：“昨晚，我在王后寝宫中歇息。”
李重翰身躯一震，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淡淡道：“她，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要你劝我收手。如果是这样的话，替我转告她，不可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收手。除非……他死了。”
“如果你姐姐真得要你收手，你也不听吗？”雪儿扭过头，清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是。”少年轻轻吐出一个字，语气却极坚决。
雪儿笑着转过身，抬起手腕，碧玉镯闪着水一般的光华，耀人眼目：“这是王后赏给我的，她说从今日起，我就是她的妹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忽然加重语气：“也是你的妹妹。”
少年的表情依然平静着，呼吸却有些不匀：“即然是姐姐的意思，好。”轻轻退后几步，淡淡地望着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就是你的哥哥，你要帮我，为了我的复国大计，也为了我家的血海深仇。”
“现在我是你的妹妹，你还不能信任我，把解药给我吗？”雪儿抬眼看着他，目光清澈澄明。
“我很想信任你，但是，十年前，我爹爹被一个他最信任的人出卖了，从那以后，我不再信任任何人。”少年转过身，斩钉截铁的语气。
看着他清俊寂寥的背影，雪儿心中忽然涌起万千感慨。这世上什么是恶人，什么是善人。这概念真得越来越模糊了。走到少年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用温柔的声音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解药给我，一定要到一月之期吗？”肚子里装着毒虫，就被这个少年牢牢地控制住，无法离开，还有那枚戒指，也在少年手中，不想屈服于他，却不得不屈服，自己的人生竟有这样多的无奈。何时才能摆脱他，去找她的阿绪。
少年淡淡地笑着：“姐姐的意思，我并不想违抗。别担心，到必要的时候，我会把解药给你，不管你的任务有没有完成，只要你尽心地做，我都会把解药给你，有空的时候，你要多陪陪姐姐，她很孤单。”
“孤单？”雪儿哑然失笑：“别担心，大王很爱她，也很宠她，她活得很开心，又怎么会孤单呢？”
少年转过身，有些苍白的脸色对着雪儿：“这是她亲口对你说的吗？”
“是啊。”雪儿笑着回答。
少年摇头苦笑：“也许吧。不管怎样，答应我，多陪陪她，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做，我会叫别人通知你，宫里我安插了几个人手，你若是进了宫，他们会暗中保护你。”
“进宫？”雪儿讶然：“为什么？”
少年脸上的温柔消失了，又换了冰冷的表情，语气懒懒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东丹王马上就会派宫人接你进宫了。”
“好啊，正好趁了你的心愿。”雪儿沉默了一阵，忽然轻笑出声：“要我进宫干什么，施美人计吗？亏你身为渤海皇族后裔，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想得出来。”
少年眸光复杂地看着她，并不反驳，只是淡淡地笑着，笑容里却掺杂着一抹难辩的苦涩。
雪儿轻叹一声，又道：“不过你不要忘了，王宫中美女如云，而且多是出身高贵的契丹贵族女子，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民女，就算勉强进了宫，只怕也得不到大王的欢心啊。”
少年听着她的话，脸上微微变色，很快笑道：“不，你不需要使美人计，也不需要去讨他的欢心。你最好的武器就是单纯，只有这样，那个男人才不会防备你。”
“不需要？”雪儿轻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一入宫门深似海，到了那里，一切就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了。”
李重翰双手在身后攥成拳，攥得很紧，脸上却依然笑道：“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有事，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语气象是发自肺腑，真诚之极。
女孩依旧用淡漠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信任，这样阴沉狠辣的少年，他也会有真诚的时候吗？
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李重翰隐身帐后，向雪儿示意。
雪儿轻轻打开门，一个宫人在门外施礼道：“大王有令，因王后与李燕林姑娘一见如故，结为姐妹，特赐李燕林姑娘长春宫，从今日起，移到宫中居住，陪伴王后。李姑娘，收拾行装，和咱家进宫吧。”
“谢大王。”雪儿心中一惊，知道会进宫，却没想到这么快。扭头望向帐后，房间里已经暗了下来，看不到少年脸上的神情，许久，他都没有任何暗示。
宫人有些不耐，催道：“姑娘该动身了。”
李重翰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雪儿无奈地一笑，施了一礼道：“谢大王。”
少年从帐后转出来，看着女孩姗姗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客栈外，长叹一声，眸中的光芒忽然黯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