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搜捕(1 / 1)
左笑天在舱房中环视一圈,三张简易的木床,板子已经松动了,坐上去吱呀乱响,一块黑乎乎的布单铺在床上,看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还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雪儿早在一旁捂着嘴,一付马上要吐的悲惨表情。
左笑天忍不住轻轻一笑,很快又顿住:殿下金枝玉叶,何曾吃过这种苦头?若不是那个该死的辽狗耶律元,她又何至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敌国来受这种苦楚。想到这里,对耶律元的怒意又加了几分。
雪儿快步走过来,要取他肩上的包裹。左笑天忙把包裹放到床上,轻轻打开,笑道:“你要找什么?”
“找块干净的布,把脸蒙起来。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脏死了。真是不讲卫生。”雪儿眉头紧皱,在包中迅速翻捡了一番,找到一块小小的青布,很快蒙到脸上。这才稍稍喘了口气。
左笑天取出包中的毡布,铺在中间那张木床上,转身拉雪儿坐下,在她耳边柔声道:“这里坐船到宋国边境有十几天的路程,这些天,我们都要住在这里,你且忍一忍。”
“十几天?”雪儿霍地一下跳起来:“天哪,要这么久,这鬼地方,我一天都呆不下去。”这时舱门一响,左笑天立刻朝她使了个眼色,雪儿会意,很快噤声。一个船上的伙计提着一壶热茶进来,放在矮桌上,笑道:“两位请。”
左笑天挥挥手:“你下去吧,若有什么需要,我再叫你。”
伙计很快退出去,把门掩上,眉间忽然现出一丝诧异,方才似乎听到那个满脸包的辽人女子说了几句汉话,一见他进来,就住了嘴,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船慢慢拔锚启动。雪儿无聊地坐在床上的毡布上,望着暗黄灰旧的天花板出神。左笑天倒了热茶,递到她面前:“喝一点吧,虽然比不上我大宋的茶叶,解渴还是可以的。”
雪儿无聊地接过茶杯,吹吹热气,喝了一口,心中忽想到什么,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明媚起来,一把拉住左笑天:“坐船这么无聊,不如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讲故事?”左笑天英俊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许久,牵动嘴角,干干地笑了一下:“殿下想听故事?只可惜笑天从无这方面的天分,你这几日未睡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不,我才不想睡呢?”雪儿轻轻嘟起小嘴,“你不会想叫我在这又脏又臭的破船上,睡上十来天吧。”
“可是,我实在是不会讲故事。”左笑天皱了皱眉,看来雪儿的脾性不是改了一点,而是改了很多。记得她以前最爱作的事,就是和他到京里人气最旺的天香楼,点几盘小巧精致的点心,泡一壶氤氩的芙蓉茶,亲手给他倒上一杯。楼前的空地上,正在表演舞狮和耍杂戏。楼下的大堂是满满的宾客,吃着茶点,看一曲名角表演的鸿门宴。雪儿看到高兴处,会跳起来,红着脸儿道:“打赏。”或是拉着他的手,用娇柔婉转的语调,在他耳边低语:“笑天,快喝茶,要凉了。”至于听故事,真是从未有过。
她亲手泡的芙蓉茶,沁人的甘甜似乎还在舌上回味,而她竟已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对他如对陌生人一般,而他也怕吓着她,只能保持那段让人心痛的距离,不敢再有任何亲昵的举动。
“有什么玩的啊?”雪儿无聊地把玩腰上那根彩色的丝带,“真要这样呆下去,不闷死才怪。”
左笑天心中一动,她即然把一切都忘了,我何不借讲故事的机会,把与她的相识相遇,全都告诉她。也许能够唤起她脑中有关我的记忆。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要不笑天就给殿下讲一个故事,只是笑天的口才有限,讲得不好,还请多多包涵。”
雪儿眼睛顿时一亮:“好啊,快讲吧。”
左笑天慢慢打开话闸,过去的一幕幕如放电影一般,从他眼前闪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传,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国都城,元宵佳节,东京的十二条街道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游玩的公子小姐,高声吆喝的沿街小贩,还愿的鞭炮声,唱神戏的鼓乐声,卖艺摊上的铜锣声,此起彼伏,衬托得东京城中热闹非凡。
夜幕已渐渐降临,大街上张灯结彩,挂满了无数花灯,在风中轻轻摇摆,灿若繁星,美若花从。如天上的无数星星坠落在人间,一片繁华景象。一位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双眉修长,目若朗星的俊美男子,上身穿着一件圆领大袖的团花紫衫,下着紫裳,足蹬珠履,骑着一匹雪白毛色的神驹,从东京街头缓缓行来,一直驰到灯火通明的飘香楼前,纵身下马,姿势优美之极,带着一种潇洒出尘的飘逸气质。楼前的青衣男子很快迎上来,向他拱手道:“左将军,快快请进。”
这时,一辆雕着繁复花饰的玉盖香车,从大街的另一头缓缓驰过,车后跟着几十个衣着光鲜的丫环奴仆,走到左笑天身边时,车帘忽然轻轻掀开。一个十四五岁,生得眉如春山,目若秋水,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美若天仙的女子从车里探出头来,看着街边挂着的彩灯,脸上露出两个迷人的笑靥。左笑天看着她,如遭了雷击一般,登时呆住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车帘轻轻放了下来,女子的脸隐没不见,车夫驾着车,辘辘向前行去,很快消失了踪影。左笑天顺着车驾离去的方向望去,眼中流露出恋恋不舍之态。一旁的青衣男子笑道:“这车驾小弟认识,乃是八贤王府上银雪郡主的车驾。今日元宵,郡主殿下一定是出来赏灯景的。”
雪儿听他说到这里,在一旁拍手笑道:“原来郡主和你是在元宵节认识的啊,好浪漫哦。”她没有说我,却说郡主,左笑天愣了一下,正待再说下去,船忽然停了下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舱门上被轻轻叩了几下。左笑天皱了皱眉,朗声道:“进来。”
陈信推开门,大步走进来。躬身道:“少爷,是魏王的手下,要求船家停船靠岸,他们要上船搜查。”
雪儿脸色顿时变了一变,心道:这个王爷,居然追到这里来了,看来我若是不把债还清,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左笑天脸上神情未变,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不碍事。别紧张。”随即又对雪儿柔声道:“记住了,你是哑巴。”
雪儿赏了他一个超极大白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显然已经靠到岸上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伴着一个清朗的声音,说着纯正的契丹语:“把舱门打开,所有的人集中到船头上去,仔细检查,不要漏掉一个。”分明是耶律元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雪儿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竟然为了找一个欠债的丫环,亲自出动了。什么人啊,身为王爷,居然这么小气,不过是几个碗盘碟子,用得着出动军队,兴师动众的吗?
一阵整齐的声音响起,舱门被一扇扇推开。雪儿有些紧张,忍不住握紧了左笑天的手。左笑□□她安慰地笑了笑,附在她耳边低声把耶律元的契丹语翻译了一遍。舱门打开,一个穿着军服的粗壮男子向他们招手,“出来接受检查。”可能是看到他们是契丹人,语气十分平和。
左笑天拉着雪儿的手,带着陈信,一起走了出去,一直走到甲板上。船头已经聚了好几十人,都是船上的载客。耶律元阴沉着脸,坐在一把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十几个侍卫挺立在他身后,船舷边站着许多佩着弯刀的契丹军士,将他们团团围住,岸上还有几十匹马,船家跪在他面前,颤抖着说着什么。
雪儿最看不得这种颐指气使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耶律元听他说完话,朝人群中草草望了一眼,这已是今日搜查的第五条船了,船上看起来都是契丹人,女眷不多。一眼扫过去,并没有触到那张熟悉的美丽面宠。若是还搜不到那个丫头,就说明他们还未出城。耶律元把目光从人群中慢慢收回来。冷声道:“人都到齐了吗?”
船家道:“都在这里,小船一共载了八十七个船客,有十二个女眷。有的是去走亲访友,有的是去宋国边境作生意的。”
耶律元点点头,向一旁的阿保低声说了几句话。阿保会意,走到人群前面,用契丹语说道:“女眷全部站到左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