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靖远大将军（1 / 1）
还有三天，丫头们除了给我送饭之外，任何人不许踏进我的院子半步……
还有两天，我动手打了月儿，只因她未经我传唤便进了我的屋子……
还有一天，下人们之间都在议论纷纷，说我脾气暴躁，不知为何一改常态，对他们非打即骂，让人忍无可忍。
直到豪格出征那天，外面的人已经有三天没有见过我的面了，除了……星儿。
四更刚过，一个敏捷的身影溜进我房里，我将写好的两封信拿出一封来交给了她：“给我记好，这是我的腰牌，圣母皇太后赏的，天亮之前，你就带着信和腰牌去宫门口等，大军走后，你立刻进宫去见皇太后，除了太后和苏茉尔，其他人一律不许透露风声。把信交给太后，就立刻回府来去见纳喇福晋，告诉她我已经跟着王爷去了四川，让她放心，对外，只说我病了，不许多说半个字。知道吗？”
“姑娘放心，星儿记得了。”星儿点点头。
“这封信……”我掂量着另一封，犹豫道：“我希望用不着，可是……你秘密收好，如果，如果……多尔衮，也就是摄政王，如果摄政王在我们走后来了府里，就把这封信给他看，看过之后若是他还有举动……我就无能为力了，只能寄希望于皇太后，能真正管得住多尔衮……”
“星儿记得了……姑娘一路上多加小心，另外……星儿拜托姑娘，好生照顾王爷……”星儿一双杏核眼已经微微闪烁着亮光。
我笑笑：“等我们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嗯！”她用力点点头。
我紧紧的拥抱了一下她，拿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悄悄地溜出府去。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从桃源后面的小路，可以出得王府去，那里有一扇小门，是无人看守的，平日里星儿她们出去买个针线买个胭脂水粉，那里是一条捷径，不过为安全起见，在我走了之后，星儿便会找人来把这里堵上。
从小门出去，便只剩下了出城的问题。等我走到城门口，天色已经微亮，三三两两的人已经等在了城门边，再过半个时辰城门便要开了，我站在人们中间，搓了搓手，虽说此去不知吉凶，但是心里居然有一丝的兴奋，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心了。
不一会儿，城门开启，人们熙熙攘攘的进进出出，都是些赶早进城买卖的辛苦人们，看看他们车上瓜果蔬菜，米粮杂货，每一文钱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花起来也是格外的滋味儿吧？想想自己活了这些年，居然还没有亲手挣过一文钱呢！真是丢人！
现实跟理想是永远不会吻合的！我设想的路程居然出奇的远，直走到我腿脚发麻，还是看不到意料之中的路口，如果到不了那里，就不能跟西门出来的大清军队碰上，难不成要我自己远远赶去四川？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不行！必须在交叉口之前遇到豪格才行！
运气还是不错的，我顺利的找到了辆拉稻草的马车，递上几文钱，要他把我捎到前边的大路口，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点头答应了。我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车。
农家的车实在是不敢恭维，我紧紧靠在稻草堆上，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滚到车底下去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话，恐怕分了神。
“哎！你怎么这般小胆儿？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恐怕是富家子弟出来玩的吧？”赶车的汉子笑道。
富家子弟？我忽然想起我如今穿了男装，只为安全，想不到走了这几步就差点给忘了！“什么富家子弟！”我故意粗了嗓子回道，“我是人家的书童！少爷前些天去了我们姑奶奶家，说好了几日就回，让我不必跟着！我还心想可算是可以歇几天，谁知道才两天工夫，就捎来了口信，让我自己过去找他！连个车都没有！让我走路去！我可真是倒霉透了！可是没法子呀，谁叫我是人家的使唤下人呢……”我唉声叹气的讲述着我的“遭遇”，眼角瞄着他的表情。
“书童？哪户人家的？”那人还真是好奇，居然仔细打听起来了。
“呃……就是，就是城南……姓张的！”我怎么知道？挑个普通点的姓氏随口说着吧。我一边应付着，一边看着前面的路，只要送我到前边路口，我就可以下车了。
“姓张的？哪有姓张的啊……”汉子挠挠头，仔细想了一下，一脸的奇怪。
“就是那个……哎，大叔，前面怎么了？”前方不远处堵了一堆人，我奇怪的问道。
“不知道啊！好像是……官府设了路障。今天要有大事啊！”大叔跑了几步到前边去问了一下，回来对我说道：“看来咱们要耽搁一阵了！听说京里的王爷要带兵去四川打仗，耀武扬威的，咱们老百姓必须给他们让道才是。真是的，王爷家有的是钱，不像咱们穷人家，耽误这会儿功夫，说不定就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呢！真是……”
听着他唠叨了半天，满腹怨言，我突然觉得这一招人尽皆知好像用得不太妙，本来以为扩大声势，到时候打了胜仗老百姓就会一起欢迎军队归来，就算多尔衮想难为豪格，也得顾忌民心所向，可是，如果真的现在就让大家怨声载道，那不是事与愿违？
“大叔！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您就算辛苦些，也好歹有个住处，有个家，远在南方，有多少黎民百姓还在忍受战乱，听说还有的地方疫瘴蔓延，民不聊生，咱们大清出兵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是好事儿啊！”我解释道，希望他能够理解。
汉子先是愣愣的看了看我，尴尬的笑笑：“我是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不如你们读书识字的，照你这么说……咱们该让他们先过！救人要紧！这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我扑哧一乐：“对对对，这就对了！哎？那是做什么？”忽然看到一个身穿官服的人耀武扬威的站在路中间，身边是七八个衙役似的人物，向各个停下的车辆行人要钱，有人不满发生争执，几乎要动起手来。
我跳下车几步跑了过去，赶车的汉子想要拉住我却迟了一步，只好跟着我一起跑过去。
“慢着！”我在衙役的鞭子打下来之前喊出声，然后一把将倒在地上的一位老人家扶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官走上前来，喝道：“这些刁民不肯为咱们大清军队捐银子，就该打！不打死他们就是好的！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捐银子？朝廷派发的军饷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会大军未出京城就要收刮民脂民膏？”一派胡言，我不禁骂道。
“这是肃亲王的命令！与你何干！给我滚开！”当官的一脸怒气，对我吼道。
“我不信！堂堂肃亲王，不会是这样的人！你是谁派来的？居然在这里败坏王爷名声？”我心里一紧，难道这是预谋……多尔衮，我脑海中的一个浮现的人就是他。
“放肆！给我打！”大手一挥，几个人便围了过来。
方才带我一程的汉子挡在我前面，“为什么动手？他说的哪里不对！你们还未出城，就先向我们老百姓收刮钱财！什么狗屁王爷，什么狗屁朝廷……”
“刷”的一鞭挥了过来，汉子单薄的衣服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渍渗了出来。
“住手……”“为富不仁的家伙……”“就是的，这就是朝廷，只会欺负咱们……”“不许欺负人……”
群众的力量果真不可小觑，一见官府人员竟然无故动手，周围的人们开始蠢蠢欲动，纷纷责骂起来。
“乱什么！你们这群刁民！谁敢闹事一律斩首……”当官的一时慌了手脚，大声叫着企图镇住局面。
虽然我们安全了，但是看着人心忿忿，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不该这样的……
“大军来了……”有人喊道，我扭头看去，远远地一片灰尘，正黄旗的旗帜飘扬在上空，我知道，是豪格到了。
原本希望的夹道欢送，现在变成了万民情愿，简直是……
“都给我闭嘴！否则，我要了你们一家老小的脑袋！”刚才的当官的恶狠狠的恐吓众人，果真，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
“我没事，你还是别多说话了，他们这些人，都没人性的！”跟我一起站在人群中的赶车汉子不顾刚刚挨了打，还嘱咐我不许多言了，免得招致杀身之祸。
我感激的对他笑笑：“放心……王爷不是这样的人，他会替咱们做主的！今天的事，多谢您了。”
定定的看着队伍越来越近，豪格的坐骑黑鹰就在眼前了，我冷声笑道：“大清先帝曾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的军队不得民心，恐怕大清的气数，也不会太久了！”
相比起周边的骚乱，我的声音格外清亮，话一出口，周围反倒是安静下来。
豪格一扬手，后面的队伍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我。
我不抬头，却能分明的感受到他的目光，他会认得我吗？
“奴才该死！”刚才嚣张的官员几步跑了过来，给豪格磕了个头，“惊了王爷的驾，是奴才的罪过！奴才这就将刁民赶出去！”随后一回头递了个眼神给后边的人，马上有人过来押住了我两只胳膊。
我只觉得一阵生疼，越是挣扎他们扭得越紧，我气愤的盯着豪格：“有如此的奴才，就有如此的朝廷！王爷只怕自己的颜面受损，就不怕朝廷颜面受损，不怕皇上失了民心，丢了江山吗！”
豪格猛地与我的目光对上，几乎掉下马来，惊讶的眼睛瞪得老大：“云……”
“什么云不云的！”我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许多说，“别给我讲什么古人云！我们老百姓，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八股文！我只知道，要是百姓们过得不好，你们这些人的日子也不会安稳！我斗胆劝一句，请王爷三思，不要让下面的人败坏了上面的威名！”
“拉下去！乱棍打死！”早有人沉不住气，叫嚣道。
豪格你再不救我，再只顾得发呆，我的胳膊就不能要了！该死的！我不禁在心里骂道。
“该乱棍打死的是你！”豪格的马鞭第一时间打在了那人的脸上，把那条疯狗打得连着翻了几个跟头，爬出去好远，愣愣的看着豪格，“还不给我放手！”又是一鞭抽在我身后的走狗身上，我的胳膊终于自由了！
你真行，也不怕打偏了给我毁容！我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胳膊，看着豪格。可是戏还要唱下去，我清清嗓子：“王爷有命，欺压百姓者，杀无赦！还不把他拖下去！”
豪格微微转了下头，身后两名侍卫上来，将还在莫名其妙中的人强压下去，一阵鬼哭狼嚎之后没了声息。
“大家听着，咱们王爷一向宽厚待人，轻易不会要人性命的，可是今天除外！皇上有旨，需宽待百姓，厚待百姓，即使是咱们大清在攻打大明的时候，对待那些前来投诚的官员百姓，也是赠予钱财，为其安排生计，今天，居然有人欺压百姓，简直是丧尽天良！给皇上脸上抹黑，败坏了朝廷的颜面，所以，这种人，不能饶！”我喊道。
“对！”“这才是咱们的王爷呢……”“就是呀！皇上仁慈……”“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带了头，众人纷纷跪下，诚心诚意山呼万岁。
我自豪的看了看豪格，他满眼的笑意，“年轻人，肯为国为民着想，的确是个人才！不如……跟着本王如何？”
哈，蛮聪明的嘛！我笑道，随即单膝着地，叩首道：“奴才惶恐，承蒙王爷抬爱，实在愧不敢当！奴才早已知晓肃亲王的美名，不瞒王爷说，今天，就是专程来投奔王爷的！若王爷不弃，奴才愿追随王爷，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来人，”叫上一名侍卫，“将你的马给他！”
“哎！王爷！奴才……马术不精……只怕……”我看着侍卫牵过来的马故意犹豫道。
豪格心领神会，将黑鹰奉上。我一番推辞之后，还是坐上马去。
一时间百姓群中议论纷纷，“王爷果真仁厚啊，对待一个平民百姓也是如此……”
“就是就是的，连自己的马也可以让给他骑……”
“好人呐……有这样的王爷，不愁咱们以后没好日子过啊……”
听到这些，我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我想要的！他们怎么也不想想，王爷的战马良驹，如果真的给了我，也不嫌糟蹋吗？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好名声！
把王爷让到前面去，我慢慢跟着队伍前行着，路过方才护我的汉子，我弓下身子：“多谢您了！您会有好报的！”
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片刻之后还是憨厚的笑笑：“多保重！”
我点点头，从此踏上讨伐四川的征程。
靖远大将军……会凯旋而归的！看着身后依依不舍的百姓，我心里暗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