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痛哭（1 / 1）
饭后我扎在房间里没有出来，门外响起两次敲门声，猜到是呆子那家伙为了道歉而来，也没有理会，只一声不响的躺在床上装睡。过了一会儿他便走了，心里暗暗笑道：中午的时候还乱闯人家的房间，这么会儿就讲起礼数来了。
又躺了会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出客栈。
此处不是热闹的街市，灯火不多，夜空的一弯新月显得格外明亮。沿着客栈门前的小路向东走出不远便是一条小河，河上有座石桥，看上去古朴而安静。走近些，才看到桥上有个人影。这个人如石像一般伫立不动，仿佛与石桥连成一体，凉风吹过，他的衣襟飘动，才与周围的景物区别出来。
怕惊挠了别人的雅兴，转身折回。这时一阵呜呜咽咽的笛声，自身后传来。这熟悉的旋律，让我认出石桥上的人影。听着这悲凉的笛声，不由得想起那个夜晚月长歌痛苦的模样，停住脚步，转回身来，看着石桥上那个吹笛的背影，令人心疼的悲伤化成音符，如石落池中一样一圈一圈的在空中扩散开来，一波又一波的撞击着人的心底，让人泫然欲泣。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个来回，终于找到了一处缺口，便抱成一团滚落下来。正在这时，笛声嘎然而止，只见桥上的人影如一片落叶一般摇曳几下以慢半拍的动作摔了下去。
心中一惊，大叫不好！紧跑几步，来到月长歌身边，只见他紧闭双目，全身轻颤，状况同上次一般无二。赶紧伸入他的怀中取出瓷瓶，倒了几下，却不见药丸。不禁低咒一声：“该死的，没药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的拍着额头在原地直转圈，突然想到：“无疆曾给了自己一瓶药，貌似也叫雪蟾丹。对，没错！就是它！”打开随身的锦袋翻出那个小瓷瓶，赶紧倒出一颗塞入月长歌的嘴中。见他没有吞咽，我忙扶起他的上身稍许移动了下，让他背靠石桥的护栏，并抬高了他的下巴帮他吞下。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我轻舒了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挨着月长歌坐下，等他醒来。
周围一片静谧，偶尔有风吹过，撩起月长歌的发丝轻扫过我的脸，凉凉的痒痒的。记得三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一弯新月当空，我躺在石上，坐在树上的无影犹如坐在月亮上一样，衣袂飘飞，发丝轻扬，美的如仙如神，不染纤尘，仿佛随时都会迎风飞翔而去，那么美仑美奂，如梦境一般。同样一张脸，身边这位却感觉不到一点仙气儿，总是状况百出，古怪的很。
眼睛瞟到他手里的墨笛，想到上次他那紧张的样子，好奇心再次被勾出来，伸手握住那段短笛，没想到月长歌就连昏过去也这么大的力气，拽了几下见是白费力气便放弃了。不过，那短笛的质感通过皮肤丝丝缕缕的传入大脑中，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我看着自己的掌心，想能从那长长短短的掌纹里找到答案。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月长歌醒来，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我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将雪蟾丹递到他的手上：“这药你拿去吧。别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既然身体不好，就别总是深更半夜的跑出来吹冷风。”
月长歌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咧嘴冲我笑笑：“你无疆哥哥把这么宝贝的药给了你，你却送给了我，若是让他知道了，不得心疼死？！”说着从里边取出两粒放入自己的空瓶中，将剩下的还给我，“你吃了我三丸，如数还我好了。这样我们各不相欠。”
“也好！各不相欠。”将药放入怀里，虽然隔着衣服，但还是能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一片冰凉。很不舒服。
两人沉默片刻，我站起身，对月长歌说：“这里的风有些凉，我扶你回去吧。”
月长歌将手伸给我，没有起来，反倒拉我坐下，“再陪我说会儿话吧。”
“那就说说让你伤心的那个人吧。”心想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出乎意料的，月长歌竟然对我说起他的往事，“二十五岁那年我出山游历，在云水边遇到了他，他当时一袭青衣，乌发披肩，乘舟而歌，眼眸灿如星辰，脸颊灿如朝阳，那一番风姿，叫那万人游览的湖光山色都逊了万分。那日的情景就那么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里，时时浮现在眼前，牵扯着我的心。
那日相识后，我们常常相约一起游山玩水，踏青寻芳，谈天说地，畅聊古今，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总有说不完的话。这样一晃便是三年。他到了成亲的年纪，家里给他订下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他反抗无果便将我带回了他的家，他的父亲雷霆大怒将他羞辱一番，备了一杯毒酒，让他选择。
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想都没想就喝下了那杯毒酒，如果他心里想一下，我一定能够阻止他。但我只感觉到他的恨，心里满满的都是恨。他就这样在我的面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想不通，那个整日无忧无虑笑的像山花一样灿烂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便结束了自己的性命？那个曾跟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弃了他的誓言？
我从未想过那个在我面前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的人，第一次看到他的泪却成了我们的永别。
看着他的生命一丝丝流逝，我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和绝望，你了解吗？那种天塌了的感觉你知道吗？”月长歌抱头痛哭。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也有过那种无助和绝望。心底的痛被勾起，我也抱头痛哭起来。但愿这凄惨的声音不会被这秋夜的冷风送入梦中人的梦中。
两人哭乏了，擦了眼泪，彼此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位姑娘她一定很美吧？！”月长歌看上的人，定是才貌双全，不会差的。
月长歌微愣，看我一眼苦笑道：“他是位公子。”
啥？我成功的被他的话雷到。没想到月长歌这样的人会是同性恋。我没有歧视他的意思，只是有点想不通，飞鱼爱上飞雪，是因为飞鱼先爱上女装的飞雪，然后才接受了他男性的事实。而他这算什么呢，一见钟情？可貌似他并不排斥女性啊，为什么一见钟情的对象不是女人？……唉，可让他乱死我了，停止胡乱猜测，我推上当机的下巴。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笑笑。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继续问：“那么你的毒是怎么回事？”
“和他的毒一样。蚀心。”月长歌不在乎的笑笑。
蚀心。好恐怖的名字。只是那杯毒酒被那个人喝了，月长歌怎么会中毒呢？难道他将杯底残留的几滴倒入腹中？承受这蚀心之苦为的是减轻心中的自责？抑或是对自己的没能拦下爱人手中那杯毒酒的惩罚？
没有再问，也不忍再问。那悲痛的曲子里交织的思念、无肋、悔恨和浓浓的痛苦，不是说明了一切么？！
“回去吧。天亮了还要赶路。”月长歌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我连忙站起来扶着他的手臂。他对我笑笑。我就这样搀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客栈。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心道：坏了，睡过头了，昨天已是耽误了半日行程，今天应该早起才对。月长歌也不知起来没有。草草收拾了下，“噔噔噔”跑下楼去。看样子楼下四人已是等了许久，阿福和阿美已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呆子更是黑了一张脸，冷冷的看我一眼，对身边的阿福吩咐道：“上路！”
不就晚了些吗？怎么倒像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瞪了眼一旁笑眯眯的月长歌，心道：都怪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月长歌摇头而笑跟着前面几人走出客栈。我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看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跺跺脚也跟了出去。
呆子三人骑马而行，我和月长歌依然驾车，掀开马车的布帘儿，我惊呆了，里面竟然安置了一个吊床，四周用牛筋绳穿在车厢上，腾空矮矮的悬着，起到一些减震作用。这个月长歌是要报答我昨夜的救命之恩吗？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他的。
“不用谢，不是我。”月长歌用眼神指了指呆子的方向。
我瞥了眼仍是一脸愠色的呆子，大好的心情一哄而散，用鼻子不服气的“哼”了声，便钻进车厢，躺到吊床上。车子启动，呆子三人在后面跟着。想不明白，他既然因为我耽误了一些时间而生这么大的气，偏偏还愿意跟着我们慢慢的溜达，既然赶时间为什么不骑着马先走呢？
不过，呆子做的吊床还是有一定的减震效果。躺在上面像躺在摇篮里一样好玩，可惜车厢小点，如果再大些可能会更舒服些。
如此行了一个多时辰，我忍不住叫月长歌停车，不待月长歌的车停稳，我便爬到车辕外吐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吊床减震效果有了，可时间长了老是晃来晃去的直晃的人头晕恶心，看来这摇篮不是人人都消受的了的。
“你怎么样？要不要把那东西拆了？”月长歌帮我拍着后背，声音里有一丝关心。
由于早晨没吃东西，我只吐了几口酸水。垂着头对他摆摆手，就要爬回车厢。心里想着晚上歇脚的时候再说吧，这一拆一卸怪耽误事的。这时，身体突然腾空而起，我惊叫一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呆子将我捞上马背，侧身放在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