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1 / 1)
张进兴老师因黑脸犯事,在饭堂里被几个同事们几句奚落,自觉着失了脸面,几乎等于逃离出走。
你知这是为何?其中缘故是这,很久很久以前,准确说那时还未解放。
一年的八月十五,镇子上过庙会,黑脸他妈淑贞,提了一篮枣子,当街在卖。
正说清静,只见村里的私塾先生,拉着自家的几个小少爷,摇摇摆摆,一串过来。
也是老天定下的机缘,少爷们闹着要吃枣。先生无奈,只好问价。淑贞乃是一个浮皮刁钻的女人,到这时候自然知道该咋说了:“张先生,你在我家隔壁教书,我认识你,啥钱不钱的,孩子想吃,拿就是了。”张先生规矩,取出一张花样钞票,称了两斤。
几个虎子纷纷抢上,占得手实兜满。淑贞一手把秤,眼见张进兴风流儒雅,一派不凡气势,看着看着,不觉心中贪馋,肚里一阵唧咕,又收下张先生死活要给的票子。
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那打牛腿的男人,窝作不说,和她十多年来,一合一个千斤,隔年一个,如今已够五女拜寿了,只看被乡人传为笑柄。
她为此事也常和男人拌嘴。如今,见到张先生身边舞乱一群,心下不知该怎么羡慕。
只想,这辈子虽不能嫁与这张先生,但能有一个带把儿的小子,在人面前说话,也是另一番光景。
卖完枣子回到家中,对男人说起此事,两方又争执起来。男人说女人胎气阴重,女人说男人精少阳虚,又是互相埋怨的老话。
至此,谁知这女人心贼了,日间有意无意,测看那张进兴的动静。但遇他走出门,便拿眼光挑他,扭腰子撩他。
张进兴虽迂,但时日长了,也能觉摸出几分意思。眼看刚要有点因果,不料八路一来,又是斗地主又是土改,私塾停了,张进兴回到镇上家中,处理自己家务,一晃几年再没见着。
直到村里办起小学校,大女儿巧花被催促动员着上学,两人这又才不期而遇。
这一见,把这淑贞那几年冷却的心火,又烧了起来。晚间,和男人郑栓睡下,先是身款话软地将他巴结了几句。
郑栓被蒙的晕头转向,直言道:“你有啥事快说吧!”淑贞脸色红下,说道:“你倒是真想要个小子不要?”郑栓道:“看你说的,咱们给仙姑烧的香能拉一马车了,我想要不想要你还不知道?”淑贞正色说:“是这相,我说出个办法,你不许恼。”郑栓说:“你能给我生个小子,我给你磕三个响头,我恼啥?你没看见我因为没个小子,在人前头面都仰不起来?”淑贞高兴了,厚脸皮道:“那好。”随即将由来是去,如此这般的一席话,透露出来。
郑栓果然不恼,竟说道:“只怕人家不借给。”淑贞见男人应允,立马心花怒放,说:“由我想办法,慢慢拢他,这你就甭管了。”郑栓又道:“但再是女子,小心你的葫芦瓢瓢(脑袋),我给你开了。”淑贞也不反感,身子贴了上去,大大方方地让男人舞弄了一番。
两厢歇下。过了几日,葛家庄子的谢木丢约郑栓去商洛贩牲口,这是每年都有的生意,必去没解的。
淑贞为他收拾好行装钱钞,打发走了。次日,大女儿巧花从学校回来。
母亲问:“你先生好不?”女儿道:“妈,你倒问哪个先生?”母亲自知问得慌了,忙改口说:“妈是问你,上学好不好?”巧花说:“上学好。”母亲这方说道:“那你说,咱该不该谢谢叫你上学的张先生啊?”女儿十二三岁,初晓些人情世故,到这事上,却另有心思。
她竟想,若是谢了老师,自己在学校也被重视,受些另眼相看的荣耀,当然喜欢,嘴上说道:“咱咋谢?”母亲说:“我想趁着你大走时割下的一斤猪肉,咱做一顿好饭,请张先生来家吃顿饭,不晓咋相?”女儿道:“能成。”妈说:“你下午到学校,看四下无人,悄声对张先生说,说妈叫他呢,让他天黑来咱家吃饭。”女儿点头。
母亲叮咛道:“一定要看清,没人了再对他说!”女儿说,
“知道了。”妈又说,
“天黑时,先生但来,你带你们个妹子,趁早到东窑睡去,甭搅得先生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