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医院里的味道（1 / 1）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次睁开眼，是妈妈把我叫醒的。妈妈的笑脸近在咫尺，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的妈妈好遥远，好奇怪，而且……而且，没有了那股甜甜的香味。这不是妈妈！我心里这样想着，难道，是巫婆变的吗？我下意识地抓紧了盖着身上的被子。
被子？我记得，我昨天，是缩在墙角里哭着睡着的。可是现在，我像平常一样，穿着我粉红色的睡衣，躺在小黄鸭的床单上，身上，是我最喜欢的草莓被子。妈妈伸出手，把我从被子里抱了出来，开始给我换衣服。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妈妈的手，也一如既往的柔软、温和，一切，都一如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点什么，不仅仅是妈妈身上甜甜的香味，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总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穿好衣服，妈妈揪着我的鼻尖笑道：“宝贝昨天睡得好香，连蛋糕都没吃到呢，现在快去刷牙，我们切蛋糕去！”蛋糕！我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恶梦一样的场景。面无表情的傀儡女人，满目狼藉的厨房，被践踏在脚下的蛋糕……
浑浑噩噩地走出卧室，一抬眼，客厅的茶几上，我的生日蛋糕正完好无缺的端放在上面。“祝可爱的周琦小宝贝生日快乐！”两个圆滚滚，笑眯眯的卡通小公仔举着祝福的标语，站在蛋糕上。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梦游般地扯下那条标语，我怔怔地出神。
“呀，发什么呆呢？快去刷牙！”妈妈退了我一把，在我身后催促着。“嗯！”我应了一声，往卫生间走去。转过头，妈妈正笑容满面地拿着刀子，把蛋糕切成一分一分。昨天，真的只是我做的一个恶梦吗？对了！“妈妈，爸爸呢？”切蛋糕的手一颤，在漂亮的奶油上画下了一道丑陋的伤痕。妈妈的手顿了顿，继续用力地切下：“说了爸爸在忙，小孩子要懂事，不要老是缠着爸爸！”
我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妈妈将蛋糕切成一块一块。那是我的生日蛋糕。原本，应该在昨天被吃掉的蛋糕。原本，上面应该插着蜡烛，在大家一起唱完生日歌之后被分掉。应该有很多人，奶奶，叔叔，伯伯，好多好多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妈妈取出一块切好的蛋糕，放在小碟子里，然后盖上蛋糕的盒子，放进了冰箱。
“可是，昨天，是我的生日……”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有水掉进去了。房子里面下雨了吗？“乓”的一声，妈妈把小碟子砸在了茶几上，玻璃的花纹在颤动着，和着我的心跳，好像，要碎掉一样。“妈妈不是教过你，要懂事，要听话吗！爸爸工作那么忙，你怎么可以老是去烦他，生日年年都有，爸爸有一次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再说，妈妈昨天不是陪你出去玩了一天了吗！还不快去刷牙，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呢！”
“哦。”我低着头，走进了卫生间，爬上小矮凳，洗脸池上方的镜子里，映出了小小的我的小小的脸。可是……以后的生日，不会再是五岁的了……
刷完牙，我从卫生间出来，妈妈已经进厨房去了，切好的蛋糕被放在了茶几上。搬了只小板凳，我拿起一旁的小铁勺，开始吃我五岁的生日蛋糕，一个人……软软的，绵绵的，香香的，甜甜的，在唇舌间融化。如果是昨天，味道会更高吧……眼角的余光瞄到了桌子底下的一样东西，窗边射进来的光线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光晕，瞧不清楚。我钻到了桌子底下，那个，是我的发卡……
发卡掉落的声音，头发散落缠绕在颈边，好像被黑色滑腻的毒蛇缠绕的令人窒息的感觉，那惊恐无助，失魂落魄的黑暗，昨天的一切，不是梦！而是一场活生生经历的厄难！
举着手里的发卡，望着茶几上吃了一半的蛋糕，我好像看到上面的奶油在一点一点地融化下滑，一块块霉菌正在滋生，一条条蛆虫正从蛋糕的海绵孔里钻出来，昂起那丑陋而得意忘形的脑袋。胃里一阵翻涌，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趴在了马桶边，手里的发卡不知道掉在了那里。耳边，是妈妈焦急的喊声。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你自己不回来还敢说我！你自己说去哪里鬼混了，女儿生日也不回来，变成这样都要怪你！”“什么叫鬼混，我这是正当生意！昨天签完订单，人家非要拉着我们去庆祝，我能走开吗！女儿是你带着的，你还敢来说我！”……好吵啊，我的意识里依旧一片漆黑，只是耳边像是有几百只苍蝇在“嗡嗡嗡”的乱飞。好吵，好烦！
感觉，好像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很大，很粗糙，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道。有水珠从鬓角滑过的感觉，那是爸爸的手，真好……有一只手握了上来，柔柔的，软软的，是妈妈。我的妈妈回来了，真好……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等我醒过来，仿佛能够预知一样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扶手椅里的爸爸。头发乱糟糟的，领带也没有系上，衬衫的领口扯得很开，是爸爸呢！我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橱柜。白色，白色，还是白色。这里，是医院。冰冷而没有一丝人味，是我最讨厌来的地方。不过，能在这里看到爸爸，真是太好了！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妈妈提着热水瓶进来了。我开心地对妈妈笑着。妈妈愣了一下，望见睡着了的爸爸，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让我噤声。我点了点头，把被子拎高了一些，盖住了下巴。看着妈妈取过隔壁病床上的毯子，轻轻地把爸爸围住，就像把我抱住膝头，用被子裹住一样。这种感觉真好！我又往下滑了一点，躺了回去。
柳君怡替周毅峰盖上毯子，手划过胡子拉碴的下巴，一阵心疼。这几天，周毅峰工厂医院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真是累惨了。柳君怡不禁责怪起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多疑。丈夫和好友唐成合作开的工厂刚刚步入正轨，正是最忙的时候。她作为妻子，却没有为他打理好后方，还害女儿进了医院。
那天，柳君怡并没有发现周琦出了房价爱你。她发完脾气，把一切恢复原状，又去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蛋糕回来，以为这样，周琦就不会发现了。把缩在墙角的女儿抱上床，也只是以为她在生爸爸的气，全然不知周琦已经全都看见了。
柳君怡暗暗自责，以后可不能这么神经质了。虽然丈夫想要的，一直是个儿子。但是周琦出生后，周毅峰虽然有些失望，可是对女儿还是一直都很宠爱的。如果会出事，又何必等到现在呢。柳君怡安慰了自己一番，定下了心。走到床边坐下，拿起苹果，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