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雪夜(1 / 1)
许至阳住了将近一个星期的院,除了骨折的右手短时间内不可能痊愈,其余的外伤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纪清浅每天想着法子给他调配饮食,大概是补得太好,他的面颊红润了起来,脸上的肉肉也多了一圈,惹得乔依灵每回一见到他就要大呼小叫,笑说纪姐你莫不是要养猪?然后许至阳就大怒与她斗嘴,说来也怪,许至阳也算是个好性子的人,但只要与乔依录一见面,保不定三句话就抬起杠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得不可开交。
纪清浅乐得在一边看二人笑闹,也许这才是属于年轻人的生活,朝气蓬勃洋溢着阳光欢笑,她自己沉没在黑暗中已久,便是只远远观望这一出青春无畏的戏,于她而言已是最大的恩赐。
许至阳是个好动的人,躺在病床上几天早憋坏了,住院住得愁眉苦脸,唯一令他高兴的就是,派出所来人通知他,那家制假窝点被工商管理局彻底取缔了不说,还要追究其刑事伤人的责任。甚至于由他经手曝光的制假一案在报纸上登出后,反响是出乎意料地强烈,群情汹涌引发查假打假狂潮,制假售假分子起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猖獗行事。
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他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一口牙洁白得可以拍牙膏广告,乔依灵难得地没有与他斗嘴,破天荒地赞扬他道:“许至阳你这回可是为民众做了一件大好事,政府应该颁发你一张与制假售假分子英勇无畏作斗争的奖状。”
许至阳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她的溢美之词,呵呵地笑道:“那是当然。”眉目灵动飞扬,说不出的得意之色,乔依灵望着他的笑容出了神,突然就低下头去,脸上却是微微一红。
纪清浅看在眼里抿嘴微笑,大致明白了乔依灵潜藏的女儿心事,隐隐觉得这二人的确是很相配的一对,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为人作媒的兴头。
于是她晚上做饭的时候,心情特别地愉悦,愉悦得甚至忘记了一件事,这间房子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备有钥匙。
所以当她听到动静的时候,居然被吓了一跳,喝问:“是谁?”
身后人一股熟悉的清咧烟草味道充斥在她的鼻间,她心一紧,身子徒地僵直。
“亦深,你回来了?”
缓缓回过身,章亦深正站在她身后看她,神情沉静气质内敛,在看到她正在厨房里忙碌着饭菜的时候,眉峰似乎蹙起了一道乌云,随即又消逝无踪。
“你现在终于肯下厨了?看来我今天还是很有口福的。”他状似不经意地耸耸肩,语气中还带上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纪清浅转过身去继续炒菜,淡淡说道:“那你等一会,菜马上就炒好了。”
借炒菜的当儿,她迅速给乔依灵发了一条信息,嘱咐她晚上去给许至阳送饭,因为她估计是去不成了。
菜上桌的时候,章亦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只有睡着时,他才会褪却所有的桀骜凌厉锋芒,显露出温和自然的一面。
可猎人始终是猎人,征服豪夺的本性是怎么也改不掉的。
关于这一点认知,从她跳下欲望深渊的那一天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蜷缩在沙发一隅坐了多久,只知道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桌旁正端坐着一个青松般的背影。
以极缓慢的速度,细细品尝着她炒的每一道菜。
灯光下脸部的线条棱角分明,一双眼静如寒潭,在仔细尝过每一道菜后,嘴角漾出了极轻微的一抹笑意。
飞雪漫天的季节里,室内即使有充足的暖气,这起锅已久的菜也不可能保持足够的温度,章亦深,杀伐决断的商业巨子,几曾做过这样儿戏的事?在仅七八十坪的小房子里,独自品尝着一桌冷菜,且吃且笑?
她不敢动,冷汗渐渐涌出来,却还是不敢动,怕一动便被他发觉自己只是在装睡。
章亦深最近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不,也许一直就有朕兆,只因她心中存了不可灭绝的恨意,所以才能做到对这种种细微的变化视而不见,见而不为所动,冷冷蜷缩在自己蛰居的壳中,拒绝接受来自于他的任何温暖。
他的任何一次温暖的靠近,无疑是尖锐地提醒了她,当初那个让她觉得可耻的交易。
这个酷戾的男人,毁灭了她关于爱情的信念,夺走了她人生最为美好的年华,做了这些还不够,竟然连她的心也想一并俘虏,她每当一想到这点就不寒而栗,她不能容忍自己出卖了身体之后,连灵魂也要奉献给恶魔。
前者是肉体的放纵,后者是灵魂的走失,说她矫情也罢自私也罢,她只想保留属于纪清浅灵魂的最后一方净土,不容践踏。
更不容自己动摇。
她将手指深深地掐进肉里,一声不吭地继续装睡。
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几乎要惊呼出声,但还是忍住了,章亦深小心地抱起了她的身子,穿过客厅走入卧室,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连手指都在紧张地痉挛。
终于睡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床边的香熏灯里静静沁润出熏衣草的幽幽冷香。
他的气息在向她靠近,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就觉得身边的床塌一陷,他睡在了她身边,身子贴在了她的身后,慢慢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他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靠着她睡了过去。
她却再也睡不着了,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风动树影缭乱,隐隐可听闻落雪簌簌的声音,整个世界安静得诡异,章亦深睡着之前对她耳语的最后一句话,却象一记焦雷从天际滚过,隆隆响在了她的耳边。
“清浅,我们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