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三朵花(1 / 1)
新月没有死,她获得了新生……呃,还得到了大神慷慨附赠的三个女儿,分别是章念琦、章念瑜、章念琛。
唯一遗憾的是,大神没有给她再附赠一个天神一样的男人为她遮风挡雨。章先生早年去法国留学,爱上一位女同学,最终抛弃了妻女,再也没有回国,章太太一个人艰难拉扯三个女儿,由于被丈夫抛弃的痛苦,所以对女儿们的恋爱也横加干涉,比如——大女儿章念琦的男友杨荫。
平心而论,杨荫是个不错的女婿,为人淳朴,可是章太太始终不肯承认两人的关系,加上时局动荡,也许明天杨荫就会被征召上战场,所以杨荫也只好尽可能与章念琦少见面,不是不爱,而是太爱,害怕自己无法保护心爱的人。
这就给了章太太机会,她加紧了给念琦洗脑的力度,从章先生的无情无义总结到凡男人,统统是负心薄情之辈。年轻的女儿们瞪大了眼睛,尤其是最年长的念琦,父亲一纸离婚书寄回来的时候,妹妹们年幼不记得,但她是记得的,自此后生活就越发艰难,父亲这个人,再也没出现在母女四人面前。
她的杨荫也会这样吗?将来会不会也出现一个女子,然后杨荫就再也不属于她了?母亲那阴沉低哑的嗓音又浮现在脑海里:“不要忘了,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没有一个不把女人当玩物,你们三个,千万别步上我的后尘!不要理男人,不要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不要受他们伪装的面目所欺骗!记住,他们说爱你,在你面前装疯装死,全是要把你弄到手的手段!男人全是一群魔鬼!等到玩弄够了,他们会毫无情义的甩掉你!……你们都大了,长得又好,现在已都成了男人的猎物,你们记住,要机警,要理智,千万别上那些臭男人的当!”
章念琦不敢再想下去,她告诉自己,她的杨荫没有那么靠不住,当初她不是没有拒绝过,可是杨荫他……他也没有如母亲所说那般花言巧语,装死装活。那是一个叫唐众民追二妹念瑜碰了钉子,因爱生恨,在礼堂里和好多人说,章家三朵花臭美,外表圣洁,肚子里脏透,结果杨荫就跟姓唐的打了起来,没想到他那么文质彬彬的人也会打架!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怎么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是爱情,而不是其他的感情?不是像我们姐妹这样的感情?不是像我爱小猫咪那样的感情呢?”二妹念瑜这样问她,念瑜是三姐妹里最冰冷,最理性的一个人,也许她早已把对爱的憧憬化为学习的动力,这样的人生不能说就是失败,可是在章念琦看来,总是缺少了什么,她向妹妹们解释道:“爱情不是公式,不是定律,只有发生了你才知道它是什么……”
念瑜只是扭开了台灯,摊开了书本,冷静地回答“我永不会恋爱!”
这个书虫!念琦想道,当时坐在床上的小妹念琛小心翼翼地问:“大姐,你怎么知道你自己爱上了他?”
章念琦看看章念琛,“我无法解释,”她说:“当爱情来临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那是爱情。小妹,离开了你,我可以照样生活,你失去了小猫咪,也可以照样生活,但是,如果我没有了杨荫,我宁愿死!”章念琛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著章念琦。
正在看书的念瑜忽然插了一句话:“原来爱情是可以连姐妹之情都可以不要的东西吗?”
章念琦道:“二妹,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小声道:“只有真正恋爱过,你才知道……”
章念瑜昂起头道:“与其相信变化莫测的人心,不如相信我的公式定理,至少它们绝不会背叛我欺骗我!”
“那么,”小妹念琛嗫嚅的说:“大姐,如果杨荫变了心……”
“假如他真的会变了心,”章念琦瞪视著窗外黑暗的长空。“我就杀了他,或者杀掉我自己!”
章念琛一唬就跳了起来,紧紧的抱著章念琦:“你不要,姐姐,那你还是别恋爱吧!”她恐怖的说:“妈妈说的,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变心的!”
“傻小妹,”章念琦笑笑:“或者有一个会不变心,就是杨荫。”
不久,她章念琦和杨荫的恋爱新闻传遍了全校。“三朵花是无法攀折“的观念在一般男学生心中动摇,因此三朵花中的另两朵,开始受到猛烈的围攻。章念瑜像个石膏像,一切信件、约会,她全置之不理,她的世界在书本里,终日手不释卷,所有的情书皆如石沉大海。事实上,那些信件她连拆封都没拆过,理由是:没时间。所有的邀约,所得到的答覆也是:没时间!章念琛和她二姐的作风完全不同,拆她每封信,拒绝每个约会。拆了信之后,第二天不是当众朗读,就是把信对那个写信的人扔过去,一面大声说:
“大头鬼,你的信是不是从情书大全里抄来的?”
“瘦子,你信里写了三个白字!”
“诗人,这首诗太肉麻了,最好重作一遍!”
每次总是弄得那些写信的男孩子窘透。可是,奇怪的是,那些碰了钉子的男孩子却从不灰心,总是要继续去碰。但,章念琛这种不留情面的作风却得罪了班上一个名叫徐立群的男学生。徐立群是外语系的高材生,平日埋头读书,从不追求女孩子,超拔英挺,皮肤黝黑,有点像电影明星彼得劳福。
这天,章念琛刚到学校,徐立群就当著全班同学,递给她一封信。她不禁大为惊讶,接著,一种女性的骄傲就统治了她,没想到,连超然的徐立群,居然也会给她写情书!她望望信封,正是当时最流行的浅蓝色信封,学生专门用来写情书的。好,她早已看不惯徐立群那种“全天下不足以动我”的骄傲劲儿,这下子正好藉此机会打击他一下。何况,全班的同学都以好奇的眼光看著她,看她如何处置这封信。于是,她挑挑眉毛,拆开信,怞出那张摺叠得十分整齐的信笺,傲然说:“谁有兴趣知道我们班上的圣人写些什么?”接著,就朗声宣读了起来:
“亲爱的小姐:
当你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请别认为我冒昧;当你看完我这封信时,也千万别认为我无礼,因为,对你‘有礼’的人已经太多,轮到我的时候,只好脱俗一下了。
在重大你算是顶顶大名的人物,提起玫瑰花章念琛,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小姐,别太骄傲了,须知玫瑰再好,有凋零之一日,当春残花落之日,则为粪土一堆了。你有朗诵情书的习惯,大概你自以为朗诵你的臣民的情书,是你的一大快乐,殊不知像你这种肤浅无知的行为,正暴露了你的虚荣和没有头脑!可叹你空有如花之貌,却无才无德又无见识……”
章念琛念不下去了,有生以来,她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耻辱,而且是在大众的面前。她停住不念,全班的眼睛都注视著她,有的叹息,有的同情,有的嘲笑,一群素日妒忌她的女同学,笑得前俯后仰。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握著信笺的手气得发抖,但她克制著自己,依然把那封信看下去:
“小姐,奉告你一句话,一个真正有修养的女孩子,绝不会公开她的情书。要知道,追求你,爱慕你,都是看得起你,对写信的人来说,是没有过失的。尽管你看不起他们,却不该嘲笑他们的感情。须知凡是人皆有自尊心,假如你认为我这封信打击了你的自尊心,就请想想平日你是如何打击他人的自尊心!但愿你的修养能符合你的容貌!须知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奉劝阁下好自为之!
徐立群手上”
章念琛把信笺放下,依然摺叠好,封回信封里。气得浑身发抖,握著信,她走到徐立群面前,后者正靠在椅子里,用一种接受挑战的神情望著她。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大而黑的眸子里闪耀著一种奇异的光。她把那封信放在他的桌子上,平静的说:“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也太骄傲了一些吗?”
然后,她回到位子上,支著颐,默默的生气。心里在考虑打击徐立群的方法。从此,章念琛没有再公布别人的情书,相反的,她开始接受约会,接受邀请。她和每一个人玩,出入每一个公共场合,笑,闹,玩,乐,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时,重庆附近的名胜,什么南温泉,海棠溪,浮图关,……都有她和男孩子的足迹。她的名气更大,拜倒她裙下的人更多。
章念瑜对妹妹的行为不满,章念琦也不高兴。但,章念琛私下对章念琦说:“大姐,我只是想引出一个人。”
“谁?”“徐立群!我恨透了他!我要刺激他,等他来追求我,然后玩弄他!”“别玩火,小妹,当心烧了手!”章念琦说。
可是,章念琛依然故我,她在校园公开和男学生手拉手的走路,上课时和男学生眉来眼去。甚至于和男学生出入舞厅。一天晚上,她正和一个同学在舞厅里跳舞。突然,一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舞伴的肩膀说:
“借借你的舞伴!”她抬起头来,惊喜交集。是徐立群!他到底跑来上钩了。她转过身子和他跳,故意问:
“你怎么也来跳舞了?”
“跟我来!”徐立群说,板著脸,毫无笑容。他把她拖出舞厅,走到外面的花园里。园中树影幢幢,夜凉如水,他狠狠的盯著她:“玩得很高兴吧?”他气冲冲的说。
“关你什么事?”她问。“当然玩得很高兴!”
“你失了你学生的身分,这个舞厅并不高级,你居然和那些低级舞女卷在一起!”“关你什么呢?你凭什么来管我?”她高高的昂著头。
他恶狠狠的望著她。“关我什么事?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你明知道我的感情,你看了信就知道了,你太聪明,太可恶!”他拖过她,拉下她的身子,她奋力挣扎,但他的手臂如铁丝般箍紧了她,他们挣扎著,喘息著,像一对角力的敌手。她拚命要逃出他的掌握,他却拚命制伏她,她剧烈的喘著气,脑子里混混沌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十分可怕,她必须逃出去。可是,他的手臂把她圈得那么牢,她简直无法挣扎,于是,她张开嘴,对那只抱著她的臂咬下去,她的牙齿陷进了他的肌肉里,但,他依然不放手。一股咸味冲进她的嘴里,她愕然的张开嘴,月光下,血正从他手臂上的伤口里流下来。她惶然的抬起头,接触到他那对柔和而平静的眼睛。她对他颦眉凝视,喃喃的说:
“你?你?”他俯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她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爇烈的反应了他。又挣扎著,低低的断续的说:
“不行,我,我,我是不和人恋爱的。”
“但是,你要和我恋爱。”徐立群在她耳边说。
“不,我不能爱上任何人。”她说。
“你已经爱上了我。”“我不爱你,”她说,注视著他:“我恨你,我要报复你!”
“是吗?”他问,怜悯的摇摇头:“可怜的小念琛!别那么惨兮兮的看著我!”她发出一声低喊,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下巴轻触著她的头发,在她的耳边说:
“我看到你的第一天,就爱上了你。”
“爱到什么时候为止?”
“今生,来世,永恒。”他说。
“好美丽的谎言,”她抬起头来,笑笑。“原来爱情的谎言是这么美的,怪不得姐姐会和杨荫恋爱,我现在明白了。”
“你在说什么?”徐立群皱著眉看她:“谎言?你认为我在说谎?”“难道不是吗?这是骗取我的手段!”
“骗取你?”徐立群生气的推开她:“我说谎?骗取你?”
“不是吗?”她问:“难道你是真的爱我?不会改变?”
“念琛!”他喊:“你心里有著什么鬼?”他把她拉过来,深吸一口气说:“我告诉你,你可以不相信全世界的东西,但是,请你相信我。这个世界,连日月天地在内,都可能会有变动,但是,我的心永不会变!”
她对他展开一个美丽而无奈的微笑。
“如果这是毁灭,”她自言自语的说:“就让我毁灭吧!”
这晚,章念琛回家得相当晚。章老太太看到她进门,立刻大发雷霆。“念琛,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玩到这样深更半夜,你是怎么回事?”“妈妈,”章念琛靠在门板上,眼睛水汪汪的,醉醺醺的,懒洋洋的,又是悲哀的,无助的说:“我恋爱了。”
“什么?”章太太跳了起来。
“妈妈,”章念琛悲哀的笑笑:“如果那些话是谎话,那些话就太可爱了。”说完,她摇摇晃晃的走开了。章太太瞪大眼睛,绝望的倒进了椅子里:“又毁了一个!”她喃喃的说。
章太太病倒了,然后,她的灵魂换成了新月。
新月版章太太再也没有阻止过女儿们的恋爱,在章念琦眼里看来,母亲爱女心切让步了,但是小妹那日的话仍时时刻刻在她心头盘桓,然后她到杨荫家里去,还没到杨家门口,就看到杨荫和一个女孩子从那个大杂院里出来。一阵狐疑钻进了她的心中,她躲在一边,悄悄的注视他们。杨荫抓著那个少女的手臂,又笑又说又比划,不知在讲些什么。那少女穿得十分华丽,戴著一顶很少见的宽边大草帽,一面听,一面笑得腰肢乱颤,大草帽的边一直碰到杨荫的脸上。章念琦感到一阵头晕,血液全都冰冷了。
“果然!”她想:“男人!男人!”她咬紧了牙齿。
他们向她站的方向走了过来,她听到那少女爽朗的大笑著说:“我不信!荫哥,你向来就最会骗我!”
“我跟你发誓!”杨荫说。
他向她发誓,他也向自己发誓,章念琦恐怖的想著,这个男人,这个骗子,这个禽兽!他要向几个女人发誓呢?“男人,全是些魔鬼!”母亲的话响了起来,“不要信任他们,不要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不要受他们伪装的面目所欺骗!他们说爱你,在你面前装疯装死,全是要把你弄到手的手段!等到玩弄够了,他们会毫无情义的甩掉你……”章念琦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在呼号著:“妈呀!妈呀!我悔不听你的话。”
那一对年轻的男女从她面前经过,他们没有看到她。现在,他们不笑了,似乎在讨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少女的脸色显得凝肃悲哀,杨荫在说:
“我也会去的,只是,还有一些苦衷……”
他们走远了,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她感到四肢无力,周身软弱。忽然间,警报响了,她仁立不动,人群从她身边跑过去,她依然不动,于是,她看到杨荫用手臂围著那少女的腰,护持著她跑走。“完了!”她想。“我伟大的恋爱。”她跌跌冲冲的走下台阶,像个梦游病患者,抬滑竿的人也都去躲警报了,街上冷清清的,她下意识的向闹区走去,一直走到全是银行的陕西街,然后站住。飞机声已隆隆而近,她仰望著天,渴求著有个炸弹能落到自己的头上。可是,飞机过去了,远远的有轰炸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一区遭了殃。她继续闲荡著,由午至晚,警报解除了,街上恢复了零乱,救火车和救护车鸣著尖锐的警笛从她身边疾驰而过,路人争著谈论轰炸的情形。她茫然不觉,摇晃著在街上走著。突然,一只手臂抓住了她,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她定睛一看,正是杨荫!他喘著气说:
“老远的看著就像你,刚刚我到你家里去,你母亲说你中午出来了没回去,把我急坏了,满大街跑了三小时,差点要到轰炸区去认尸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章念琦一语不发,默默的望著他。
“念琦,我有话要和你谈,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不好?”杨荫说,他的脸色显得既兴奋又悲哀。
“他要告诉我,”章念琦苦涩的想:“他要告诉我他已经移情别恋了!他是那种藏不住秘密的人。”她打了个冷战,恐怖的望著他,喑哑而生硬的说:
“你不用讲,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他惊异的看著她,接著,就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腕,仔细的凝视她。她的脸色惨白,木然,眼睛枯涩无光。他怞了口冷气,颤栗的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请你原谅我,念琦,原谅我离开你是……不得已的……”
章念琦盯视著面前这个男人,然后,她举起手来,狠狠的怞了他一个耳光,转过身子,就疯狂的跑开了。杨荫目瞪口呆的愣在那儿,好半天,才醒了过来。他追上去,章念琦已经没有影子了。深夜,章念琦像个优灵一样回到了家里,章老太太和两个妹妹都在客厅里焦虑的等著她,看她进来,章念瑜先松了口气说:“好,总算回来了,以为你给炸死了呢!”
章念琦一语不发的走来走去,一直走到母亲面前,就扑进了母亲的怀里,用手抱住章太太的腰,摇撼著母亲,哭著说:“妈妈哦,我为什么不听你呢?我该死!妈妈哦!”
章太太惊惶地问:“你说什么?”章念琦抬起头来,仰视著母亲,一字一字的说:
“妈,他已经变了心!”
章念琛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大姐?杨荫?不可能的!杨荫不是那样的人!决不可能!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章念琦掉头看看章念琛,冷笑了起来:“误会!我已经亲眼看到了,而且,他也亲自对我说过了!”她站起身来,指著章念琛:“小妹!及早抽身!”她看著母亲,优优的说:“我以为,世界上或者会有一个例外的男人,一个不变心的男人。可是,我错了。妈妈,你是对的!你是对的!”转过身子,她就要往自己的卧室冲,她恨死自己不听母亲的话,恨死自己的轻信,她现在只想杀了自己!
要是原来的章太太,估计就要念叨:“我早知道有这一天!我早知道!我早知道!男人不会有一个例外。都是魔鬼!魔鬼!魔鬼!”
但是新月版章太太当即泪流满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瘫软在地,死死攥着章念琦的胳膊,道:“ 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章念琛抓起一件外套,向屋外跑去。二妹念瑜大声喊道“琛儿!你半夜三更到那里去?“去找杨荫理论!”章念琛气呼呼的说,冲出了大门。
章念瑜叹了口气。“还是念书好!放著书本不念,闹恋爱!唉!”不过今天晚上,恐怕是念不了书了,大姐精神几乎崩溃,母亲身体也不好,自己身为次女,不得不担当一点啊!
第二天清晨,章念琛和杨荫一起回来了,章念琛脸上有著骄傲和喜悦,她兴冲冲的对章太太说:“我就知道是误会!原来杨荫的表妹从昆明来,杨荫陪她上街,大概给大姐看见了,生出许多误会来!”
“是吗?”章念瑜冷峻的望著杨荫,严厉的说:“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谎!大姐被你欺骗得还不够?她说你亲口告诉了她,现在又想来翻案了?”
“我亲口告诉她?”杨荫错愕的说:“我要告诉她,我已经响应了政府知识青年从军的号召,下个月就要出发,她不等我说完,就说她知道了。……”杨荫猛然跺了一下脚:“哎,这个误会真是从何说起!念琦一天到晚怕我变心,怕我变心,怕得她自己都糊涂了,我以为她已经知道我从了军,生我的气,我想她会想明白的……谁知道……哎!”他又跺了一下脚,急急的说:“念琦呢?我要跟她解释!”
章念琦与新月版章老太太对坐抱头痛哭了一晚上,新月念念叨叨将自己与努达海的一切甜蜜回忆,脑子一片混乱的章念琦没听出其中的不对头,只是抱着母亲一个劲哭,她一哭,惹得新月也勾起伤心事,结果第二天早上,母女二人眼睛都肿得跟核桃似地。
待得知一切都是误会,章念琦还恼恨杨荫不把话说清楚,新月版章太太已经喜出望外地叫人留饭了。
前世的新月当年为了留住努达海不惜私奔战场,这一世她倒也不吝啬地把这些招式都教给了女儿们,杨荫参军去了,不过临行之前,新月版章太太要他与章念琦订了婚才准走;而一年后徐立群离开重庆去昆明工作时,章太太坚持让章念琛与他一到去了,到了昆明,他们就结婚了。
现在章家三朵花就剩下章念瑜了,她毕业后留校任教,重大的学生们纷纷猜测不知哪位男老师能摘下最后一朵花呢?
章太太已经不再阻拦女儿的恋爱,最大的拦路虎来自章念瑜本人,据说她已经发誓献身于“赛先生(注1)”,因此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有教授打趣道:“没准咱们重大也能出一位林先生(注2)呢!”
女儿不出嫁,新月版章太太坐立不安,倒不是担忧女儿的终身幸福,而是女儿在家,她没机会搭讪客人——因为章念瑜在重大任教,章家客人多是重大的师生,其中一位名叫张钰哲(注3)的教授,美国芝加哥大学天体物理学博士生,因为章念瑜也是物理专业,两人时常讨论学术问题。此人风度翩翩,谈吐不凡,文会写诗作词,武能开车射击,可不就像天神一样闯入了新月版章太太的心房?
张钰哲有妻有子,没关系,她又不求名分。问题是张钰哲一来几个钟头,尽是与章念瑜谈论学术问题,新月压根插不下嘴去——她哪里听得懂那些物理名词公式?
她只好有意无意提醒女儿,别尽扯些无关的事情,章念瑜奇道:“张教授来我家就是为讨论这些,不说这个说什么?什么是无关的事情?”问得新月版章太太答不上话来。
在章念瑜出色的数学能力帮助下,张钰哲成功预测了1941年的日全食,她也因此与张钰哲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并且持续终生。张家夫妇经常邀请章念瑜去家中做客,不过奇怪的是章念瑜却不怎么邀请张钰哲去她家做客。
说法有三种,一是,章念瑜与张钰哲有超出友谊的感情,但这无法解释张太太为何不吃醋,为何张家上下都对章念瑜十分同情。二是,章念瑜终生未婚,性子怪癖,不愿意请别人上门做客,这个说法似乎有些道理,但接触过章念瑜的人,都知道她绝不是目下无尘,只是说话比较直爽而已。
第三种说法得到了科学院同僚的一致确认,即章念瑜教授的母亲章老太太早年被留学法国的丈夫抛弃,受刺激过大,一听客人是个国外待过的,不管人家年过七旬还是三十而立,是留学还是深造,都会认成自己的丈夫,含情脉脉,送茶送水,客人一旦受不了要告辞,立刻跪下哭诉我不求名分但求能待在你身边在你心里有个角落bulabulab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