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地方是陈苔藓挑的,是一家叫“邀月阁”的酒店,里面桌位多,收费不高,菜肴的味道也很好。她和牌友们来过这
里,老板姓段,大家都管他叫段王爷。段王爷真名段天云,名字很侠气,搁在古代就是一名剑客。
酒店的生意很不错,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点一点人数,又拖了一张,拼了起来。陈苔藓朝那边看看,压
低声音说:“常有人在这里摆酒席呢,但没机会蹭饭,他们互相都认识。”挤挤眼,“我试过。”
韩九月揉揉她的头发:“你呀。”
席间大家兴致很高,喝了不少酒,包厢闹得天翻地覆。觥筹交错到半醉,一行人在微凉的夜色中游荡,心里却有着
一点儿说不清也不自解的迷茫。
大家又去KTV里唱歌,韩九月点刘若英的《为爱痴狂》。在MTV里,奶茶穿一件咖啡色的夹克,怀抱木吉他,坐在一
大片花丛中,“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是这辈子再也忘不了的她。白裙、赤足,临水而坐。然后是她转头的样子,清澈的目光直直地逼过来,笑,唱那句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青春有时候很残酷,如刀锋般尖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以为什么事情都经得起放肆的逼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勇敢,黑白分明,哪怕被逼入死角,即使痛,也要痛快着,不愿意暧昧,不想有中间状态,模糊的,纠缠的,都不要。
KTV里有一台古琴,何许兴致很高,说自己会弹,几个兄弟征得老板同意,抬着古琴放在案上。琴是好琴,只见那七
弦张于板面,右出岳山,左入龙眼,按下手指一试,发音极为清亮。琴家本就有“左一纸,右一指”之说,意思是琴面过高则碍指,
过低了又损音,只有“左一纸,右一指”,才既不影响音亮,又不会出现碍指的情况。这展仲尼琴,正是恰到好处了呢,音质很对何
许的胃口。
“弹《战台风》给我听吧?”陈苔藓以前在音乐教师家里玩,听到一盘磁带里,就有这个曲子,她的印象很深。
何许抬头看着她:“《战台风》?古琴不是古筝,弄不来的。”
陈苔藓笑笑:“不好意思,我这人……附庸风雅,嘿嘿。”
说话间,室内响起了嘈嘈切切的调琴声,一会儿,琴声起,是毛敏仲的《渔歌》,抒发的是一份出世脱俗的古意,
多有渔民摇橹声。
何许坐得笔挺,微微低着头,十指修长,淡定地弹琴,额前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陈苔藓站在古琴旁边,
看着他。不管怎样为他夜不能寐,永无机会表白,她还是愿意选择一个观众的位子,听他唱歌、弹琴,分享那点点喜悦。彼此的内心
仍是那么完整,这样最好,理解他的委屈,用尽心思对他好。只要让自己在他身边,哪怕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到他的生命,都觉得好
。
经不住韩九月的要求,何许又为她弹了一曲《列子御风》。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诗经?小雅》的这个句子,说的就是如此吧。陈苔藓想着,笑了。
韩九月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有客抱琴来,与君同寂寥。”陈苔藓抓一颗开心果吃,说道。
“与君同寂寥。”韩九月重复着,笑道,“喂,苔藓,我很喜欢你。”
“唔,收到,接受表白。”陈苔藓说,“我贪心,喜欢你们两个,都喜欢。”
何许说:“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回去吧。我累了。”
那一帮兄弟兴致正高,唱《你把我的女人带走》,唱《海阔天空》,唱《英雄泪》,对他的离去也未做挽留。三人
就回校了。
“哦,兄弟,校报记者说,明天要采访我们,她们留了一个版面。”何许边走边说。
“这样?”
“是啊,不过,我很怀疑那帮女生能写得出来什么,不如你写吧,多带劲啊,咱这一传一射,颇有……”他看着她
,故意不说出来。
“哈,颇有老马和卡尼吉亚的风采,是吧?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第二天,校报的女记者们果然来采访何许了,都是和他同年级的女生,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何许一本正经地讲述球
赛经过:“……后来啊,对方一次失误,我们抓住机会制造了一个点球……”
“为什么要叫点球呢?”
“禁区是什么意思?”
何许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你们非要这篇报道不可吗?”
“是啊是啊。”
“这样吧。”他略一沉吟,“不要做我的专访了,留一块地方宣传我们球队吧。”
记者们答应了。
何许又说:“我给你们推荐一个人,让她来写。”
女记者们又答应了。何许就带着她们去找陈苔藓。他大步走在前面,女生们在后面小声议论:“他真的好帅哦。”
“是啊……哎,你好花痴呀!”
“你不也是?”
陈苔藓正在教室里埋头写着什么,听了来意,为难道:“我在写毕业留言册呢。95级快要毕业了嘛,我有些熟人。
他们都让我早点写完,再传给别人呢。”
何许说:“兄弟,算我求你,好不好?”
只这一句,她就答应了。他的任何要求,只要她能办到,她都会去做;她办不到,也会求爷爷告奶奶帮他完成。有
一种女子,骄傲如狐,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她喜欢你,但只要你有求于她,她就一定会万死不辞。
见她答应,何许乐得眉开眼笑:“哈,果然是好兄弟!”大力地拍拍她的肩膀。
陈苔藓也笑。想起了《雪山飞狐》里的程灵素,胡斐的义妹。明明爱着他,却心甘情愿地跟在后面听他叫妹子妹子
。即使如此,也是欢喜的。你若见她面时,要对她好;你不见她面时,要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胡斐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上的,是另
一个姑娘。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深深爱着别人,你又有什么办法?
“别高兴太早,我是要礼物的。”
记者们道谢,都走了。何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要吃点什么呢?”
“我馋是馋了点,不过,这次,我不要吃的,我要你陪我去挑。”
“好啊。”
陈苔藓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路,不时回头:“兄弟啊,好不容易碰到你有求于我,可要狠狠敲你一笔!”
何许说:“哎,别忘了,这也是在帮你自己的忙,毕竟你也是球队的一员。”又装作害怕的样子,翻钱包,“兄弟
,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我……我只带了五块钱出来。”
“那敢情好!我就把商店最贵的东西买四份,阁下呢,就当在那里。”
“要我看店铺抵债?”何许指指自己。
“不不不,让进店铺买东西的人看你。”见何许愣愣的,陈苔藓补充道,“美色当前,自然赶紧掏腰包了。店铺里
可就财源滚滚啊,不出一个小时,你就赎得自由身了。”
何许就摸摸下巴,扮鬼脸:“说实话,我经常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
陈苔藓看中了一枚戒指,老银的,朴拙得很有味道。沉重暗钝的戒面上伏着一只花纹繁复的蜘蛛,张牙舞爪的,像
个女巫,好像是活的,吸收了人气活成了精,能动,可盯着它使劲地看,它又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