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这是高中时留下的后遗症。她是个骄傲的人,做什么事情,总竭力想做到最
漂亮,高三时学得很苦。
考试快要结束的时候,江淮来了。穿的是白衬衣,举止自然,刘莲抬头望着他,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种震慑力,尽
管不言不语,霸气仍扑面而来。她就这么看着,看着,直到他看到她了,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啊,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啊不,他不像王子,更像个尊者,似欧洲电影里的国王,穿越红尘,君临天下。
周围的一切在瞬间陷入沉寂,随即四众臣服,跪拜高呼。他从容颔首,笑看风云。
其实她也知道,江淮的口碑并不好。小女生纷纷着迷于他的容貌和才气,但更多人的口中,对他是持有否定态度的
,觉得他有才是真有才,没品也确实是没品。虽然没人肯告诉她,关于没品这一评价,到底是因为何事。他们都说:“呀,就是那种
感觉吧。具体也说不上来。”
陈苔藓推推她,低声道:“失态啦,宝贝。”她喜欢用各种各样的名字来称呼这个傻乎乎的姑娘。
交卷时,两人同时起身,将两张试卷放在讲台上,翩然离去。刘莲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他的背影。他正巧也将目
光递过来,笑容晴好。
陈苔藓说:“他不大像个男生,更像个男人,很豪气的那种。”见刘莲闷闷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觉得就算是被录取了,也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唉,我是投机分子。”
事实上结果并非如此,通过文学社笔试的名单中,刘莲和陈苔藓都榜上有名,顺利进入下一轮面试。
刘莲说:“好奇怪啊,我通过了倒不稀奇,横竖都是苔藓的功劳,可我那试卷答得简直惨不忍睹,他们居然视而不
见?”
挨到最后,等江淮面试她。只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一瓶矿泉水,拿枝钢笔,在纸上写着字。他握笔的手很大,
手指瘦削,皮肤纹理很深刻,手背上有一块不易察觉的疤痕。他写字的姿势很舒服。字迹漂亮锋利。
刘莲悄悄地落座,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没有问起任何跟文学有关的问题。倒是和她说了会儿话,谈谈音乐,说说电影,他望向她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
宠溺,令她觉得恍惚,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想,肯定是幻觉,肯定是幻觉,回去说给林蓼蓝和陈苔藓她们听,只怕又会笑
我自作多情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从搁在讲台上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试卷,推到她面前:“瞧,很有意思的答案。”
她看了看,脸马上红了,正是自己答的、署陈苔藓名字的那一份试卷。
他指着那道赏析《秋思》的题目,笑道:“诗歌里这么明显的一个愁字,居然被分析成乐观的浪漫主义?”看着她
发窘的样子,“你的试卷比她答得好得多,不过,没她这么可爱呢。”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他根本就是识得她的字迹的,却故意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窘迫,他觉得这女孩子又气又恼又
羞怯的样子,很迷人。
虽然后来,她在他面前,多半是口齿伶俐,眉飞色舞的。可他记在心里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姑娘,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陈苔藓给她的几本诗集里,她独独喜欢那首《越人歌》,看了一遍,就喜欢上了。她把那首诗称作中国灰姑娘的故
事。划艇的江南小女子,满心倾慕乘舟的翩翩王子,勇敢的她用歌声告诉意中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可是刘莲
不敢,她不敢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没有任何把握,她觉得他好像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哪怕他近在咫尺,温暖随和。
陈苔藓早就回到寝室了,见刘莲迟迟才回,留心看了看她的表情,放心许多,道:“一、二、三!”
话音刚落,作画的韩九月、听收音机的林蓼蓝和她一起唱了起来:“刘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江家溜溜
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她们拍着手,一下下打着拍子,边笑边唱,在寝室里晃来晃去,挤眉弄眼。
韩九月挂在窗前的画被微凉的风中吹动。24寸的画布上,铺天盖地的漆黑,只在右下角用口红写了两个字:现场。
刘莲凑近看,发现下面还有一行淡淡的铅笔字,在黑色底色下,字迹是银灰色的,写着:杀母弑兄,背弃救命恩人
,制造不在现场的伪证,涉水而逃。1997年10月8日记梦。她念出声,回头朝韩九月笑:“呀,你的梦?”
“是啊。不过,苔藓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可别学我这么毒辣哦。”
刘莲就这么加入了文学社。陈苔藓虽然也考上了,却以不喜欢受拘束为由,退出了,仍是整天和一帮哥们儿踢球。
她的装束一向中性得很,短跑速度奇快,性格又爽朗,居然在本届校队混上了一个替补前锋,当然,男孩子们还是很照顾她的,只要
她上场,出脚就不那么粗野了。
除了长相背道而驰之外,韩九月和陈苔藓都是狂欢化的人物,追求自由,个性张扬,对自己的爱好投入百分之百的
热忱。九月很漂亮,聪明得像妖精,她喜欢画黑猫、银针、狂风,闪电……追求毁灭的气质,对意象的运用呈现出一种诡谲、瑰丽的
倾向,古怪、震撼,天马行空。她的教授是个活泼的小老头儿,思维跟年轻人一样开明鲜活,认为绘画就是讲究这么点个性,对她很
是欣赏。可她的同学觉得这姑娘太过张扬,不怎么喜欢她。
中文系的陈苔藓也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她的文字利落极了,没有经过刻意的梳理和控制,也没有受学院化和翻译体
的影响,摇曳生姿。她喜欢写体育评论,经常在广播台里播送出来,大气犀利,根本听不出是女孩子写的。
尽管两人在寝室里相处只是淡淡的,远远不如林蓼蓝和刘莲亲密,私下却是甚为欣赏对方的。只是舞台下的九月很
安静,神情中有点冷淡,还有点傲慢,向来闹腾的陈苔藓就算和她都在寝室里,也不大交谈。
林蓼蓝有个同乡过生日,到校外热热闹闹地包场子,邀请她过去,她说下午还有课,去不了。对方表示她可以晚到
一会儿,实在推不过去,下课后,她只好去,手里拿着刘莲陪她去买的礼物,一条米色的丝巾,简洁大方的图案,很容易讨好。
陈苔藓说:“我们谁要是过生日啊,就在寝室里张灯结彩好不好?”
“行啊,可以买些东西回来吃。”
“我负责收礼物!”
走到南门口,林蓼蓝意外地碰到经济系的一位同乡,是个内向的女孩,骑着一辆二八大车,摇摇晃晃。眼看同乡快
要摔下来了,她赶紧跑过去,帮她扶好。
“呀,是你啊,林蓼蓝?”同乡手忙脚乱地停好车,跳了下来。
“这是你的车?”
“嗯,我买的,花了八十块,从我一个师兄那里买的。”同乡拍着车,“怎么样?还不错吧,八成新呢。”
“是不贵,不过你这么小的个子,怎么买这么大的车?”
“哎,只能买到这辆了。我做了两份家教兼职,买辆车方便。”同乡问,“你也是要去参加生日聚会吗?”
“是啊。”林蓼蓝说,“你看,时候不早了,都要迟到了。”
“一起走?”同乡说,“我们得赶快。到得太晚多不好意思。”
林蓼蓝点点头:“我来骑吧。”
“能行吗?”
“没问题,我以前就是骑这种车的。习惯了。”林蓼蓝跨上车,扭头,“上来吧,美女。”
同乡犹豫地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