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三）沉湖（1 / 1）
**比较悲惨的一章。:(兰若叹服自己的背运，先是见疑于皇甫，现在又被洛常抓个正着。今天是什么日子？
但她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
镇定地擦擦眼泪，她佯装茫然地问：“怎么了？”
洛常见她装得如此无辜，不由笑了：“你刚才哭什么呢？”
“哦……”兰若不好意思地笑了，举起手边的一本书，“这故事太凄惨了。”
洛常拿起一看，见是《赵氏孤儿》，便笑道：“结局还是好的。”
“但谁又一定能活到结局那一日呢？”
洛常看向她，正迎上她澄澈如静湖之水的双眸。
“你一定可以。”他笃定地说。
兰若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他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笑眯眯地道：“来，我教你下围棋吧。”
兰若心中诧异之极。她绝不信自己方才骗过了他，他却让这件事似水无痕。为什么呢？
今天实在不是个好日子。
如果端木和慕容能知道他们今晚的遭遇，他们一定也会发出同样的感慨。
然而毕竟没有什么人能够未卜先知。于是，悲剧按部就班地上演。
又是一个晴朗的月夜。
深夜，端木静静地呆在至宝斋的屋顶上，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子时。一辆马车准时驶来，马嘴上了笼头，马蹄包了布。车在门口停下。
过了一会儿，屋里走出一个人。
端木一刻也没有等，鸱枭一般扑落到那人身边。
然而，措手不及地，那人一剑向他刺出。
电光火石的一个照面，端木已认出对方。
秦蒙。
错愕之际，又有几个好手窜出门来，将端木团团围住。
霓裳醒来时，脑袋刺痛，眩晕。
深深呼吸了几口，她镇定下来，才惊觉这里已不是自己的闺房，自己头发、脸面已被冷水淋得透湿，身体麻痹，似乎被人封了穴道，动弹不得。抬头看看天，月已西斜，不知是四更还是五更了。
旁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醒了？”
霓裳抬头，月光下，她看见张元甫的脸。
“小贱人，”张元甫冷笑道，“半年来一品居的生意屡屡失手，肯定有内奸。所以我放出粟特使者的消息给你，你果然中计。你的主使我猜得到，除了苏色匿明，怕没有第二个。这府里还有你哪些同党？爽快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霓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笑了，笑容依然美艳，“张丞相，我虽然愚笨，但也不至于会相信你这句话。不过临死之前，我不妨告诉你我是谁。你还记得陆梅娘吗？”
“不久前在沈家自尽的那个女子？”
“她是我的表妹。我本姓孔，父亲叫孔闰霖。”
“我不记得这个人。”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张丞相，”霓裳咬着牙道，“你当年诬告镇远大将军廉远，使他满门抄斩。我父亲不过大胆帮他说了几句话，你便在皇上面前进谗言，令我们全家被赐死。你不记得了吗？”
“哦……原来是那个兵部侍郎。”
霓裳回想起往事，神情终于变得凄然，“当年我侥幸逃得一死，谁料今日仍要毕命于你的手里……不过张丞相，我提醒你，像我这样的人，还有成千上万。希望您打醒十二分精神，不要哪天自己也成了具无头的尸体，那就后悔莫及了。”
张元甫听完了她的话，脸上仍然没有波澜。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不怕死的，便冷冷地吩咐道：“阿忠，把她扔进湖里。”
霓裳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张府的放生池边。
放生池是一个小湖泊，因为张夫人心善，总喜欢从外面买回些待宰的鱼来放生，故而得名。
然而谁知道，这名为“放生”的池塘里，浸没了多少冤魂？
霓裳落入水中。她闭了一口气，慢慢地沉下去。
周围激起许多微小的水泡，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微声响。然而很快，这声音消失了，霓裳的世界一片沉寂。
在这寒冷刺骨的池水里，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全家被赐死的那一天。
母亲实在不舍得她这个小女儿，因此将她放进了后院的井里，只用一根芦苇杆来呼吸。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忍耐，到了晚上才可出来。
她在水中浸泡了很久。周围的世界一片静寂，像现在一样。
直到天已黑透，她才借助一把锋利的匕首，踩着井壁上的石缝，艰难地爬了上来。湿滑的青苔让她跌下去好几次。
家人的尸体还没有被搬走。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每个人都气孔流血，面容痛苦地扭曲着。
还有代替她死去的，与她相伴了许多年的贴身丫鬟。
跪在地上，她发抖的手指深深陷入土里。她没有哭，只在心中发誓，要报这个仇。
可惜，看不到那一天了。
她肺里的空气已经用尽，全身仍然没有一点知觉。
意识越来越混沌，然而隐隐约约地，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向自己游来。
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那是一间很熟悉的府邸。
红墙碧瓦，墙外还整齐地种着柳树。
他随着一群人，缓缓地从墙外走过。
经过紧闭后门时，他忽然呆呆地停住脚步。
他看见血，像小河流般，从门下的台阶上漫了出来，越来越多，流经他的脚下，浸湿了他的鞋子。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变成了血红色。
忽然，他像疯了一样，拼命地跑上去拍打门板，声嘶力竭地喊叫：
“爹爹！叔叔！小卓！……”
但那扇门紧紧地锁着，纹丝不动。
他的泪水流了一脸，仍然用力地拍着门，大声地嘶喊着，手肿了，流着血，嗓子哑了，渐渐地发不出声音……
“司马！司马！”
司马从噩梦中醒来，看见霍云扬举着油灯，焦急地看着他。
“你哭了？”霍云扬惊奇地道，“到底做了什么梦，鬼哭狼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