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断箭(1 / 1)
灌木丛中,一片死寂。激斗过后,心如死水般沉静。
永仓去别处采摘可食的果实,塞在我手中。两人依着同一棵树沉默了许久。
“呐,永仓。”我心情不是非常好,也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嗯?”
“我怎么没见原田呢?你与他不是在一起吗?”
“还不是因为你,原本原田也会来,只是将你这丫头捆回千驮谷,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永仓啃着果子,带着轻笑。我明白,我们两人都在试图将方才的那个鬼面暂时遗忘。
“那斋藤呢?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斋藤?你在会津的防卫战中难道就没看到他吗?”永仓的口气中带着一丝讶异。
我呆呆地问了句,“怎么?斋藤曾经在会津?”
永仓一脸难以置信,“难道你没看见他?自土方先生受伤后,斋藤便代替他在会津指挥新撰组。”
“啊……似乎确有此事……”我方仔细回忆时,永仓带着满脸的疑惑盯着我。
“不可能啊,你怎么可能没有见到阿一……”
“这么说,斋藤现在仍然无恙……这样便可……”低语。
永仓哼笑着拍我的额头,“想什么呢!”
“不。没什么。”
我干笑几声,双手摩挲着那些果实。现在看来,斋藤的确是曾在会津,但我们竟然一次都没有碰到,他也没必要躲我,当时各方都知道我是新撰组的队士,斋藤这个指挥者却一直不见踪影,的确甚是奇怪。
“嗳!小静!”
永仓猛拍我的肩,一下子把走神的我拉了回来。
“怎、怎么?”我拭去额边的冷汗,拼命地干笑。永仓渐渐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举手托腮,言语中流露着不怀好意。
“怎么?又在发呆做白日梦了?”
我冷笑,“白日梦,大白天的我可没那么多梦。倒是你,又在想哪个情人做你的春梦了。”很早便听原田说过,永仓常常出入岛原,明明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却还在外头拈花惹草,风流快活,千金买笑。不过也难怪,长得如此一副醉人的脸蛋,有多少痴心女子会投怀送抱,恐怕是数不尽吧。
“呵,听这口气似是要嘲弄我一番?”永仓似乎很不是滋味,“这个,原田,竟然把这些事情都跟你说了,回去一定找他算账!”
我不禁笑出声,“永仓先生啊永仓先生,任你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也不能常去喝花酒不是?既然已金屋藏娇,又何须外出风流?这样下去,尊夫人可是会吃醋的唉。”
“丫头,何时学会这种强调,竟敢教训起我来了?”
我咧嘴道,“有何不可。”
“你……”
“我?”
“……起来。”
“干吗?”
“上路。”
如今,战事持续不断,还有如此闲心谈论家中之时,对于永仓来说,也只有这个时候了,而对于他来说,却不是十分希望想起这方面的事情,在我面前,他总是嬉皮笑脸总是想方设法戏弄我一番,只有在我上马后,才会发现,背后的凉意,或许他在痛苦,在挣扎,久久一语不发。他极力掩饰自己复杂的心绪,我也不想说什么,那样会让他的心情更糟,只要,在他笑的时候,我足以弥补那块空缺,便足够了。
接近日中。穿过那片灌木丛,忽的有一大群武士在面前疾步穿梭着,个个面目沉重,根本没有理会我们两个过路人。
“怕是又要发生战争了。”我暗暗低语着,双手不禁颤抖。
永仓没有顿足太久,提了缰绳欲改方向前进。我好动起来,变得愈来愈不安分,“不去问问情况如何吗?”
“你没必要知道。”永仓的脸上没有笑意,眉宇间透着寒气。没走多远,由于我实在啰嗦,忍耐力告破后,他迅速拍我的头。我不服,方要与他争吵起来,只见他身后远处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运动,渐渐逼近。
“小心!”我抓起他的衣袂使劲将他拽下马,永仓瞬间也意识到背后的不明物体,但为时已晚,他伸手撑住地面,赶紧扭头看向我,还未说出话来,便见到我一手把持着一支被折断的箭,箭尖不偏不倚,深深扎入了我的左肩,剧烈的疼痛,溢出的鲜血,大脑一时失去思考的能力,由于后作用力,我摔下了马。
耳边隐约传来永仓的声音,意识却已模糊不清了。
暂时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不知究竟身在何处。简陋的房舍,敞开的门闩,外面下着细雨,四周皆是无尽的寒气,空无一人。
箭伤。我下意识地打破了平躺的状态,竟发现胸口的刺痛是如此的真实,我没有死,还活着,意识如此得清晰。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我没有多想,按住伤口将自己撑起,环顾四周,蹑手蹑脚地走出门。细雨满了井水,溢出的液体发出清脆醉人的声响,泥土的芬芳似乎化作了雾气,弥漫在空气中,更有已过花期的八重樱,纯粹的叶樱几经雨水的轻打,变得更加透绿迷人。在如此的斜风细雨中,这个地方简直可与仙境一媲美。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负伤的人,竟打算站到细雨中嬉戏。还未成功,整个人便从身后被拎了起来,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永仓新八那家伙想乘我受伤体弱欺负我一番,便想都不想大声痛骂道:“你别以为我受了伤就好欺负,我左肩废了还有右手,还有双脚,还有我那说不烂的嘴皮子,不管怎么你都毫无胜算,放弃吧你,放我下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呵,怎么看都不像被箭刺中昏迷三天三夜的状态啊……”
听那声音,我暗叫不妙,支支吾吾地,干笑着,“土、土方先生……你怎么会有如此闲暇的心情,到小女的闺房来探病呐,哈、哈哈。”
“混账!你的闺房?这是我的房舍!”
我半晌没敢再出声,怕激怒了沉睡了的雄狮或是点燃了待定的□□,不管是哪种,对我都没好处。土方叹了口气,将我慢慢放下,推我进了屋。永仓随即也到了,手上还拿着那支断箭。
安分地躺下后,我静候他们中的某一个先打破这沉默。
“小静,这是刺伤你的那支断箭……”永仓将他递给我,我接过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半晌才说道,“带着毒。”
“……”听到这句话后,身体确实怔了一怔,脑中一片空白自己,却轻笑了一下,“放心啦,我是医师,我有办法医好自己。”
土方一直没说什么,永仓纵使想责骂我,也不敢开口。
我拿着那支箭,发现箭尖印着图案,“这是什么……”由于仰视着太过劳累,我并未看清那副图,箭就被永仓一把夺过。
“这……很有可能是家徽……很像朝仓的呢……”
土方跟着凑合过来,“确实很想……”
“给我看啦,我可是受害者诶,”我拿过箭,仔细一看,顿时有些吃惊,转瞬恢复了表情,噗地笑了出来,“没想到400年前人类的审美能力如此差劲,这顶多也是几片单调的叶子,画工也是不堪入目,怎能跟朝仓的家徽想比……”
永仓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愤愤地离开了。土方先生亦是没给我好脸色看,嘱咐我一大堆事情后,也匆匆离开了。我缓缓从床铺上站起,叹了口气,寻来备用的绷带将伤口扎紧,这样就算胡乱走动也不至于伤口破裂。看了看躺在地板上的那支断箭,和那个图案,我带上小太刀,偷偷溜出了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离前线有多远,离千驮谷又有多远,只知道,我已被盯上了,即使跑到天边,那个隐藏已久的人也不会放过我。
这里十分清静,走了半天,出了树木花草,就不见半个人影。忽然,草木的簌簌声传到耳边,我轻笑。
“你出来吧,只有我一个人。”
那人安静了一会儿,从树丛中走出,来到我面前,仍然是严实的武士服,与可怖的面具。
“怎么,鬼面,你为何带着面具暗袭我,难不成是怕我认出来?”我将藏在袖中小太刀抽出,但并未出鞘,“你下手还真狠呢,犒赏了一支断箭,还沾了毒,我还真怕我经受不起。”
他没说话,沉默了半晌,便拔尖刺向我。
我利索地躲过,拔出小太刀迎向他,可恶的是左肩的刺痛感愈来愈明显,就在他即将砍向我时,肩膀痛得呼吸都困难,他的刀顿在半空,没有斩下来。我乘机挥刀,他立刻反应过来,向后一退,只是胸前那衣服已被我割开一个口子,他的左肩,同样有一个伤口,已经愈合许久。
我没有多想,正欲继续进攻,他却转身逃离,我无力再追,停步时,发现自己的左肩的伤口已经破裂,只能踉踉跄跄地走会土方的房舍,等待着他再次暴走通宵将我骂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