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针锋相对（1 / 1）

洛清潆的身影匆匆出现在前厅的时候，卓越已然换毕朝服，静静等了许久。

尽管不是没有见过她正式的装束，但当那几乎是耀眼的姿态出现在眼前时，卓越仍是忍不住心中一震。

和宣旧制，女子不得入朝。但一来洛清潆是护国世家的弟子，地位卓然，不能一概而论；二来卓越身居高位，只手遮天，旁人不敢真的争辩什么；三来洛清潆封号“华缨”，泰德皇帝本就有让她掌武，人尽其才的意思。在卓越的默许之下，自洛清潆受封华缨郡主之后，也真真假假地入过几次朝。尚衣监为此，特地为她设计了一套“大服”。

眼前的少女脱去了一直以来素淡无华的白色长衣，代之以一套极为繁复精致的曳地长裙。那裙身是宝蓝色的底子，用同色丝线绣了百蝶穿花图案的暗花，外罩着一层极细极轻的银丝网，上缀珍珠，流光溢彩；外面罩衣共三层，最里面一层为月白色锦缎，无肩无领，贴着裙身在腰身处束紧；中间的一层是白色锦缎裁成，长度及膝，窄肩大袖，领口处用宝蓝色绣着流云，衣襟无扣，自然里合，腰身处用玉带束上；最外一层是一条长长的缎带，半尺来宽，自后背从上臂围下，垂于臂弯中。那一向简单绾结的青丝亦绾成繁复的流云髻，簪的五凤衔珠簪自鬓边垂下错落参差的细碎珠链。

洛清潆天生秀丽，平素不喜打扮，白衣银带，自有一份清丽脱俗；然而，换上这套大服之后，却仿若才经琢磨的美玉，整个人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一瞬间，竟仿佛那一直嬉笑调皮，游戏人间的少女从来不曾存在，眼前的女子端容而立，无限的高贵清冷。

洛清潆望着卓越，神色间淡淡的：“师兄，还不走么？”

卓越一怔，半晌不语。良久之后方点点头，转身向门外的马车走去。

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然不同了。

一路难堪的沉默。卓越挑起车帘，一直静静望着车窗外面；洛清潆一直看着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真的不知道此刻面对着他，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爱么？恨么？此刻，已然分不清到底心中的情感是什么。这个人，曾经是她唯一的温暖，唯一的牵挂；却也是他，伤她最深，把她的感情随意践踏。

也许，有些东西，终是不能太计较吧。抛开一切，他还是她的师兄，是她所能记起的人生中唯一的亲人。现在，只有这些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卓越先从车上下来，正要回身去扶洛清潆，却被一阵放肆的笑声止住了动作。微微皱了下眉，却瞬间恢复了平静的面孔，卓越迎着来人，微笑道：“居然在这个时候见到太师，还真是凑巧。”

洛清潆扶着车门下来，毫不意外地对上荆太师得意洋洋的脸。这位太师本来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小官，写的一手好字，因为偶然间所写的字被皇帝看中，破格擢拔留用。之后，一方面由于善于欺上瞒下，逢迎拍马，一方面因为卓越权重，泰德皇帝欲扶植其他势力从而保持平衡，这么混来混去居然做到了太师。洛清潆心中，实在是一直瞧他不上的。此刻见了他，却也是举手作了个礼，道：“洛清潆见过太师。”

荆太师装作刚刚看到他们的样子，大笑道：“老夫年岁大了，眼神不好，居然没有看到王爷和郡主在这里，真是失敬了。华缨郡主前阵子不是去南昭调查情报了么？不知是何时回来的？这一路上，可还平安吧？”

洛清潆心中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卓越已然道：“托太师的福，舍妹今日方到，一切平安。”

荆太师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郡主旅途劳顿，当好好歇息才是，为何匆匆赶来面圣？莫不是此行有什么重大情报么？”

卓越淡淡道：“即便是有什么情报，也恕舍妹不便见告了。圣上就在里面，有些事情，太师不便越俎代庖。”

荆太师窒了一窒，有些羞恼，口中却道：“靖岚王说笑了，圣上的事情，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妄自打听。”

洛清潆暗自叹了口气，心下厌烦。自见面开始，句句都是试探，句句都是机锋，这样的日子，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正想开口叫卓越进去，目光扫过，却见到荆太师身后，居然跟着几个平民服色，看上却颇有些隐士风范的人。

此时卓越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几个格格不入的男子，心中疑惑，脸上却是不露声色，仍旧是和荆太师微笑着谈天：“舍妹是蒙圣上召见，本王才陪她匆匆过来。太师却不知有什么要事，竟赶在这个时辰进宫面圣呢？”

荆太师笑道：“不瞒王爷，本官匆匆进宫，却是有一件大喜事要禀告圣上。”

“哦？”卓越挑了挑眉，故意道：“若真是喜事那自然好，只怕太师太过激动，打扰了圣上休息，可不是小事情啊。”

荆太师大笑道：“王爷这是激我呢？也罢，我这个人还真是不受人激。反正一会儿王爷也会知道，我先说了也无妨。”回身指着那几个平民服色的人，脸上颇有得色：“王爷可知，这几位先生是谁？”

卓越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几眼，摇头道：“本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记得这许多人，太师恕罪，还是直说了吧。”

荆太师得意道：“王爷原是不认识，这几位，都是我国有名的隐士先生，这次王爷出征期间，本官向圣上进言，颁布‘纳贤’令，特旨招贤。这几位先生，都是感激圣上恩典，下山来帮忙的。”

卓越看了那几人一眼，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做惊讶欣喜状：“这倒真是件大喜事。”

原来由于泰德皇帝继位继的蹊跷，国内许多读书人都拒绝在朝为官，隐入山间成了隐士。虽然后来因为大肆的屠杀和铁腕压迫，许多人被迫回到家中，却仍是保留着操守，不肯食朝廷的俸禄。怎样把这些人收归麾下，一直是朝廷颇为头痛的问题。荆太师如果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无疑是一件极大的功劳。然而，明眼人一看却也知道，真正的高人，绝对不屑那一纸空文，更不会屈膝于他那种人。

只不过既然有了这件事给他撑腰，恐怕借着寿礼弹劾他的打算，也只得缓上一缓了。

“荆太师真是好本事，居然能请得动这些高人们出山，清潆真是佩服。只是这些日子连日在外，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了解，不知可否劳烦荆太师，给清潆介绍一下诸位呢？”

卓越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了望突然开口的少女，却见她脸上浅笑盈盈，一派真诚：“清潆一片诚心，太师不会拒绝吧？”

荆太师笑道：“华缨郡主既然开口，老夫怎敢不从？郡主这边请。”

洛清潆点点头，举步走到众人跟前，听着荆太师挨个介绍那些布衣名士，脸上始终笑意盈盈，竟把那几个人看得有些面红耳赤起来：“这是凤阳张祥先生，这是淮安范木增先生，这是……”

“果然都是名士。”

点了点头，洛清潆笑道：“荆太师能把这些人才为我朝所用，功劳不小，圣上必定龙颜大悦。”

荆太师谦道：“为国办事而已，老夫不敢居功。”毕竟是心中得意，话虽说得谦恭，眉梢眼角却是一派自得的气焰。

洛清潆对他的模样如若不见，笑道：“今日这件大喜事，清潆有首诗，想要送给太师和诸位高人，不知道太师介不介意？”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微怔。卓越心中也有些疑惑，不知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荆太师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他自是明白洛清潆和卓越的关系，也知道洛清潆不会有什么好意，但心想这毕竟是件大好事，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遂笑道：“早闻华缨郡主武略冠天下，却不知原来文采也如此了得。老夫洗耳恭听。”

洛清潆伸手轻扫了下身上披的缎带，闲闲笑道：“这个可缪赞了。清潆只懂舞蹈弄剑，对作诗一窍不通。我要说的是首前人诗句，日前偶然读到，觉得应景才拿来用用。这诗原不怎么高明，说出来聊供一笑吧。”顿了一顿，她请了请嗓子，朗声诵道：“圣朝特旨试贤良，一队夷齐下首阳。家里安排新雀帽，腹中打点旧文章。当年深自惭周粟，今日幡然食国粮。非是一朝忽改节，西山薇蕨□□光。”

一诗诵完，众人呆若木鸡。卓越忍了半晌，忍俊不禁，唇边终是带了些笑意出来。

注：“圣朝特旨试贤良，一队夷齐下首阳。家里安排新雀帽，腹中打点旧文章。当年深自惭周粟，今日幡然食国粮。非是一朝忽改节，西山薇蕨□□光。”本诗出自清朝取代明朝之后，本是讽刺侍清文人的。因此有“新雀帽”之说。具体的作者我忘了……

夷齐：伯夷叔齐，商末著名隐士，因阻武王伐纣，耻吃周粟，采薇充饥，最终饿死首阳山。

趁上课补了一章出来。唉，近几天比较背，吃东西居然自己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害的遇到的人都说我有男朋友了……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