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杀机（1 / 1）
他们进去的时候，白静已经像往常一样安排好了饭食，正面无表情地从随身带着的红漆匣子中取出碗筷，摆放在桌边。纯银的碗筷，冰绡的白色丝巾，在一桌精致却绝对称不上华贵的东西中显得煞是突兀。
菜肴不多，都是下酒用的小菜。一碟砌丝樱桃，一碟绿竹傲雪，一碟岁寒三友，再加上两盘简单的家常菜，都甚是清淡。白静拿了一个小小的银瓶在温水中慢慢暖着，竹叶青淳厚的香味就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带着点温馨清淡。居然……有些熟悉。
洛清潆的神色忽然间有些迷惘，仿佛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一样。
萧涵微微笑着，缓步在桌边坐下，淡淡道：“清潆，坐下吃饭吧。不是说饿了么？”
白衣少女一怔，如梦初醒，快步走过来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吃东西，而是带着点期待和迷惑急声问道：“哥哥……不是，萧涵。我们以前认识的，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是见过，我认识你的……对不对？你告诉我！”
青年缓缓倒酒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倒酒：“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她，洛清潆脸上露出少有的迷惘神色：“……总觉得，刚才那种感觉很熟悉，好像认识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萧涵的脸上忽然划过了一丝淡淡的苦涩，摇摇头，他依旧微笑着道：“我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和你说。但是，清潆你要记住，能回忆起过去的只有你自己，别人其实帮不到你什么……你现在这样，固然是因为……难道在你自己的内心中，就从来没有过你再也不要想起来的念头么？”
洛清潆浑身一震，默然无语。
萧涵望着她，继续淡然道：“所以，这件事情只能靠你自己。如果你自己过不了心里面那一关的话，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用。”顿了顿，他的微笑又变得温暖，抬起手夹了一个砌丝樱桃向她碗中放去：“尝尝吧，这个还真是很不错的……”话音未落，青年的脸色忽然微变，手上未停地将已经放到了她碗中的樱桃又夹了回来，放到眼前细细察看。
洛清潆和一旁的白静立刻都意识到了不对，白静面上仍是木然，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却已不动声色的四处查看；洛清潆假做撒娇状凑到萧涵身边，嗔道：“哪里有哥哥你这么吝啬的，都夹到人家碗里了居然又收回来！”随即低声又道：“怎么了？这东西有什么问题么？”
萧涵笑着将她拉在身边坐下，道：“我是想起你一路上没吃别的东西，贸然吃咸酸会伤了胃。你这丫头就是这般精灵古怪。”说罢也在她耳边低声道：“菜里有毒。这毒无色无味，连银筷也验不出来，我一时也认不清是什么。但是，来人来头不小，待会儿若有变故，你千万莫要离开我的身边。”
洛清潆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波澜起伏，口中却是笑道：“哪有那么娇贵。不过哥哥你说得是，我听你的。”
萧涵点点头，对白静道：“你去车里，把给小姐预备的明前龙井拿来。嗯……算了，酒馆里有油腻气。你用车厢里的檀香木添到我那个玛瑙茶炉中，好好的烧上一壶吧。”
白静眼中精光一闪，低头道：“是，白静这就去。”说罢看了洛清潆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转身出去了。
洛清潆怔了一怔，在心中撇了下嘴，自动把白静的眼光归到“主子身体不好，要多多照顾他”一类。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意思是“跟着主子，别乱添麻烦”。
萧涵看着白静走了出去，慢慢在唇边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扬声道：“小二，舍妹胃不是很好，先蒸些竹筒饭上来。”
洛清潆冷眼看向自他们进来之后一直低头打算盘，不时向这里偷瞄几眼的掌柜。只见他怔了一怔之后，似乎有些失措的向着一个一直在堂中走来走去的跑堂看了一眼，随即满脸堆笑道：“是是，客官稍待片刻，我马上就吩咐下去。”
洛清潆低头冷笑，然后低声道：“还有七个人在暗处。我应该可以解决他们。”
萧涵抬手将银瓶中的酒倒入酒杯中，温言道：“先喝杯酒暖暖胃，东西就在面前，什么时候想吃都容易。”
洛清潆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依言张口将酒浆喝下。萧涵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一边笑着望着她，一边放到唇边慢慢啜饮。
如此大约喝了三杯的光景之后，白静从外面进来，将手中端着的一个大大的红木托盘放到桌上。托盘之上摆了一个用玛瑙雕琢的九环茶炉，轻烟袅袅，有淡淡茶香混合着檀香木的味道飘散开来，令人闻之身心一爽。
萧涵微笑道：“煮的不错，你烹茶的手艺越发进步了。”
白静恭声道：“主子缪赞了。”
洛清潆道：“嗯，我也觉得他缪赞了。我说哥哥，人家都是红袖添香，翠巾奉盏，怎么只有你老是让个大男人跟在身边侍候啊？”
白静脸色微变，目光中冷光一闪，定定的看着她，尽是警告之意。洛清潆满不在乎地回视他一眼，唇边似笑非笑，又把目光放回萧涵身上。
萧涵的手上微微一顿，却是瞥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再找个姑娘跟在身边，麻烦先不说，吵也吵死了。”
撇了撇嘴，刚要回上几句，余光看见那掌柜已然捧着竹筒饭走了过来，洛清潆转口道：“哥哥，我饿了，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那掌柜将托盘放到桌上，满脸堆笑道：“小姐既然饿了，就赶快尝尝我们的咸酸吧。不是小人夸口，我们店里的咸酸，那是远近闻名的。吃过的人绝没有说不好的。”
萧涵慢慢转头，一向温润的目光凉如秋水，冷冷地划过他身上：“是么？既然如此，就劳烦掌柜的先尝尝看吧。”
那掌柜的脸色立变，却依然强笑道：“客官说笑了，小人污秽，怎敢随便碰触客官的食物？”
青年的笑意更冷，淡淡道：“不妨事，你碰不到就行了。白静。”
白静应了一声，伸手从盘中取了一枚砌丝樱桃，递到掌柜的口边，沉声道：“吃下去！”
豆大的汗珠从掌柜的额上流下，他颤抖着接过白静手中的咸酸，目光忍不住再次向站在不远处的跑堂瞟去。
那跑堂抬起头来，面目黝黑，平凡至极，只是此刻隐蔽在头巾之下的目光接连闪动，拿着笤帚的右手微微一动，似乎就要抬起。
洛清潆一声清笑，长身而起，长袖飞扬之间银光一闪，那跑堂惨叫一声，右手笤帚落地。掌柜的一怔之下，大叫一声丢下手中咸酸转身就跑，却被萧涵手腕轻抬点中了穴道，僵在了原地。与此同时，长窗被撞破，七个手持兵刃的人穿窗而入，刹那间将三人围在中间。
洛清潆不待他们落地，右手连挥，数点银光破袖而出，向那几人要害打去。然而，预期的惨叫声却并没有响起。只见那几人手中的兵刃一挥，疾飞的银光刹那间转了方向，“叮叮”几声，竟是直直的嵌在了他们的兵刃之上！
洛清潆脸色微变，萧涵已然道：“没用的，他们的兵刃上镶了磁石。看来……准备的还真是周到啊。”
因为银质偏软，武林中人所用的暗器极少是用纯银制成，大多数都是精钢打造。洛清潆平素使用的暗器，也皆是四分精钢，六分纯银混铸而成。这种暗器碰到了磁石，自然就大大的吃亏。但是武林中人自重身份，惧人耻笑，极少会有人使用这种东西。此时猝不及防地见到，竟是将洛清潆一手惊世绝俗的暗器全部封住了。
白衣少女头一偏，素手轻扬间扯下发间银色发带，一头黑发瞬间铺泻而下。她身形一动，挡在萧涵身前，冷笑道：“以为本姑娘只会用暗器么？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姑娘的本事！”言罢手腕一转，银色发带在空中激扬而起，划出一道小小的银虹。
洛清潆身形甫动，只觉腰间一紧，萧涵的手臂已经圈住了她。回过头，她看见那一直温柔微笑的青年脸上竟然有着罕有的凝重：“我说过，打可以，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微一迟疑的时候，对方已经有三个人掠了过来，手中兵刃齐齐向着洛清潆身上招呼过去。洛清潆素眉微蹙，反而退了两步，站在萧涵身前，足下不动，手中银色发带犹如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挪腾夭舞，格挡兵刃的同时，点穴缠身，灵动无比，竟逼得那三人无法近身。与此同时，白静呼喝一声，已经截住另外两人斗了起来。
余下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着洛清潆这边攻来。这群人对洛清潆下手阴狠，奋不顾身；对白静却是明显的敷衍了事，只与他游斗，若是见他□□走向这边，就立即连下狠手，拖延意味十分明显。
洛清潆以一敌五，渐渐感觉有些吃力。她的武功本以灵动变化，神鬼莫测见长；此时足下不能移动，立时就大打折扣。她既知道萧涵让她如此必有理由，又觉得他虽身有武功，却病弱文秀，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要保护他。因此虽然吃力，却始终凝立不动，银带飞舞间将两人身周围的密不透风，偶尔忽使奇招将其中几人暂时逼退，那些人虽勇猛无比，却也奈何不了他们什么。战局一时胶着。
萧涵静静坐在原地，对这场恶战恍若不觉，目光盯着白衣少女的背影，渐渐透出些温柔喜悦。慢慢地，他伸手将茶炉上正在温着的茶水一倾，倒入炉中，微笑道：“诸位应该也打累了吧，不如坐下来歇息一下吧。”
他话音未落，那适才仍在拼死进攻的几人忽然身形微微晃动，竟似站立不稳，手中兵刃齐齐跌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