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送程(1 / 1)
过了几日,我寻了千年老妖问他为何要处死德妃宫里的太监,他不是主谋,不过是个替死鬼。
四阿哥冷笑的看着我,讽刺我,说我太善良了。
他说,把那小太监放在德妃宫中,也不过是为了让太子放宽心。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奴才欺瞒他,在他眼皮底下搞活动。一旦发现,这种人留不得,皆杀。
我听了一阵恶寒。他们古代人真不把人命当回事。看来我想到达他们那种境界还早的很。
面瘫同志来接我是再后来几天,我在他的带领下和德妃告了别,当然出宫前,还有良妃,我也没拉下。
一路上,面瘫和我坐着马车,随便闲聊,每次他眼神一肃想欲言又止时,我都立马接过话题,瞎扯。他看了我半晌终于清楚我心中所想,很明智的没选择挑起。
虽对面瘫同志的班子根本不了解,但是我还是清楚面瘫同志他的那帮人里肯定混进了宫里的各个角落,对于宫里最近的动向他多少还是知晓点的。谁叫他是人精?又有腹黑潜质。至于,千年老妖他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纵,呃,那恐怕只能问他本人了。
回到久违的八爷府中,我一如既往的和姐姐谈谈话,看到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忽然有种心酸的滋味,觉得姐姐真的很幸福。
天黑了,窗外月色如洗,我抬头看着虚空中摇头摆尾的蛟龙,说:“你一直跟着我,不累么?”
蛟龙眼神微微一眯,眼中腾起浓浓薄雾,明亮的眼瞬间变得暗淡许多,反问:“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全身微微一怔,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疲惫。
整个身心,仿佛都陷入了沼泽,怎么挣扎也无尽于事。
靠在床沿,闭上双目,不再说话。
※※※
次日清晨,我微微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条很长很粗的龙尾在我眼前不停摆动。
我克制住惊叫的冲动,深呼吸才恢复原先的淡定。每次都是这样,一到早上清醒之时,看到那头黑色龙鳞的蛟龙,我都会有这种习惯性反射。
“你不用睡觉么?”我没好气地问。
“人类很脆弱,我和你不一样。”迷雾缠绕双眼。
我发现这头龙的周身和眼眸里总会无时无刻的浮现起若有若无的薄雾,原本明亮如皎月的眼眸,因此变得更加黯淡,如同风那样随时随地会散的不知所终,想抓住他却始终捉不住。
“你的体积这么大,这么小的房间怎么能装的下你?”望着满室的鳞片龙身,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令我困惑已久的问题。
“我的出现改变了空间的结构。”
我扑嗤一声笑出声,说:“你说话总是这么简洁的?”
它没再做声。
我若有所思的看他半天,又说:“你能不能改变一下你的形态?每次早上醒来都会被你吓一跳,跟看现场恐怖片没什么区别。”
它用迷雾般的眼看了我一眼,淡然地说:“没习惯?”
“我本就是唯物主义,怎么能一下子习惯?听说过叶公好龙的故事么?我就是那叶公。”我翻眼皮子,答道。
岚的全身顿时泛起腾腾雾气,黑黝黝的鳞片上倒映出蓝盈盈的波光,雾越来越浓烈,波光越来越明亮,短短几秒,刺得我睁不开眼。
又过了几秒,雾气渐渐消散,室内的蓝色波光也逐渐黯淡。
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异常清俊的男子,身高八尺,比例恰到好处的五官,标致的小脸,黑色龙纹富丽堂皇的锦绣衣衫,秀丽的俊容,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散于腰际,额前的碎发,耳旁的鬓发微微卷起,随意非凡。如果这时拿美男那张脸和他一比,美男同志就成了残花败柳。
我怔怔的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窘迫的拍拍自己的脸颊,不满地说:“变成这样多好看?何必要用本体去吓人?”
岚波澜不惊地说:“那只是外壳而已。”
“你是变相说我俗?我本来就很俗。”撇撇嘴,我接着说,“不然,我也不会喜欢动漫了。”
岚的眼睛中一如既往的雾气弥漫。没有作答。
“小姐,你起来了吧?”此刻,房门外响起了翠碧的声音,“那我进来了。”
我心下一凉,朝外叫道:“翠碧,先别——”
可是为时已晚,我言犹未毕,她就推开了房门。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开来,赶紧拼命暗示岚,让他快点隐身,可惜他似乎对我的眼神暗示没有反应的意思,顿时,我急得看看身旁的岚,又望望即将进门的翠碧,手心冒出冷汗,紧张的喉咙里一字都发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翠碧她一看到我房间里的岚,发现我房间里竟藏了一个男人,那我……
全身紧绷,满脑子想着这么圆场,脑海中充诉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
翠碧推门而入,双手稳当的端着脸盆,眼神一直凝望着我,眼中带笑,走到我身旁,对我福了福,笑说:“小姐,大清早的一个人在房里瞎嚷嚷些什么?”
一个人?偷偷乜斜的看了眼健壮的岚,勉强笑道:“没什么。你听错了。”
“ 是么?”翠碧一边随口回答,一边服侍我,至始至终都没察觉注意到我身旁的岚一眼,仿佛岚不存在一般。待一切全都弄好后,她礼仪周全的退出我的房间。室内再度密闭,我惊诧的望着紧闭的门,又望向一旁旁若无物的岚,喃喃地说:“她怎么好像没看到你一样,对你怎么点反应都没有。”
“她看不到。”岚依旧惜字如金。
“啊?”看不到?我连忙伸出手握住岚的衣角,质疑道,“你看我能碰到你。”
“那是因为你灵力高。”岚说话平平淡淡。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不早说?”
“害我担心了半死。”我愤恨的瞪着他。
“为何事事都要于你说?”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平静地反问,“你又不是我的主人。”
“哼!”我心有不甘,头发一甩,抬抬眉看他,笑道:“我知道你是想引我上钩和你签契约,本小姐才不吃那套。”
“随你。”岚简略的吐出两个字。
我对着屋顶翻白眼。这头龙真无趣。
※※※
今天,是漏神父留在大清的最后一天,他明早就会带着布兰奇的遗体,乘船回到大不列颠。我特意翻出圣诞节时,布兰奇送我的那件洋装,手绑白色蝴蝶结的段带,走到梳妆台前,拿出只剩一颗的紫色菱形耳环,对照着镜子穿戴整齐,手中捧了一千只纸鹤,跨出房门。
自然,那位除了我谁也看不见的隐形龙也无时无刻的跟在我左右。
来到教堂,踏入这片神圣的净土,我竟油然升起一种被圣灵救赎的感觉,满天满地的雪白,白色的礼花,白色的灵柩,以及静静躺在灵柩中的洁白灵魂……布兰奇。
“她的灵魂竟然是接近绝对宁静的冰蓝色。”身旁的岚低声感慨。
我闻言,朝布兰奇看去。布兰奇的面容括静,嘴边噘着一丝浅浅的淡笑,淡雅清新,她的体内隐隐约约泛着冰蓝色,观之,心底一片宁静舒适之感。这便是人死后的灵魂?那我的灵魂会是什么颜色呢?肯定不是像布兰奇那样的安宁之色。我自嘲的笑了下。
漏神父在一旁双手合十,真诚的向主祷告,朗读圣词。
那些经常来的外国人,全都身穿黑色礼服,寂静的站在两侧,全都双手交叉于胸前,低下头,低声吟唱圣歌。
我把千纸鹤撒入布兰奇的遗体上,撒了她满身,雪白的千纸鹤斜躺布兰奇身上,很是脆弱易碎。
布兰奇,布兰奇,世事无常,曾经答应送你的礼物,一转眼,却变成了你的祭品。
我跪坐于台阶,双手合十,闭上眼随他们一起默念哀辞,内心更添荒凉。
丧事举行完毕,漏神父把我拖到一旁,一面抹泪一面说:“布兰奇来到大清,多亏你的照顾和相伴,谢谢你能来看她最后一面。”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垂下眼帘,沉默不语,双手握成拳。
漏神父没注意到我的异样,继续感叹,声音哽咽:“布兰奇那孩子,我一手带大,虽知她会早逝,可未曾料到她会去的那么突然……我……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赶上……”说到这儿,已止不住地呜咽。
深深地望着这个神情悲痛的老神父,布兰奇最敬爱的人,想伸手安慰安慰他,手伸到一半,无意中看到布兰奇静躺得遗体,心下一凉,猛然惊醒,迅速缩了回去,紧紧握成拳,嘴唇紧抿,却还是全身哆嗦。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把布兰奇的推下去的是我。我种的因,由布兰奇来担的果。我是罪魁祸首,布兰奇只是替死鬼。怎么能把这种话再去伤害本已伤心欲绝的漏神父听?
我没有资格安慰他,没有资格劝慰他,我怎么能有资格哭……
眼眶红了,使劲咬唇,不掉半滴。心却揪得疼。
送程送丧的队伍,长长的找不到尽头,仿佛一直连到天际。一副白灵棺柩,在队伍最前,漏神父落在队伍最后,遥遥望去,漏神父似是一瞬间苍老十几岁,面容憔悴,脆弱的就像易断的枯枝。
风刮得晾晾的,送葬的队伍走出很远,早已看不见他们,而我还是坚持立在教堂旁,任由微风吹乱我的鬓发,同时,紧紧拽着手中的一把铜钥匙,思绪万千。摊开手心,望着铜质的钥匙,眼神复杂莫辨。
回想起,方才漏神父的郑重叮嘱,让我保管好钥匙的模样,我就觉得这把钥匙好像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用钥匙重新打开紧闭的大门,我不让岚跟进来,自己一个人极慢极慢的步入教堂,站在钉有耶稣的十字架前,久久地望着耶稣安静祥和的侧脸,不敢眨一下眼。
耶稣,耶稣,当你被愚昧的人们钉在十字架上时,你可曾怨恨?当你被那些人们用火烧的那一刻,你可曾仇视过世人?可曾愤怒到要毁灭一切?
神说,除了人类本有的原罪,人的一切罪恶都是会被宽恕的。你说,世人不该怨恨世界,不该仇恨。复仇会带来灾难性的毁灭,会使世人坠入地狱。你说,主与你同在。
那么,耶稣请你这位最为接近人类的神之使者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才能平息心中的怒气?到底怎样才能使仇恨化干戈为玉帛?到底怎样才能最终释然?
我不是神,神爱着一切的世人,众生平等。我不是你,神谕的传递者,慈爱悲怜。我只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有恨的人。所以,我注定释然不了,这场仇恨;注定逃脱不了,这场命运的最后审判。
一晃而过,脑海里立即联想到那幅世界名画《最后的晚餐》。
自嘲一笑。我闭上眼,用平生最殷切的赤忱之心,低声向神灵祷告。
空荡荡的教堂,庄重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