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七十七章 水尽石突显(1 / 1)
南宫春水的客房在观云居内最为靠近凤莲城卧房的一栋小楼上,临窗便是园子里的荷花池,虽是冬日,池中无花,但那一池碧波在暖阳下粼粼泛着光,亦是一番景致。
婉苏带着侍女们早就将屋内物什收拾齐整,南宫春水进得屋去,只见窗明几净,各处被褥椅垫都换了新的,且屋角竟摆了两个火盆,暖了一室,不觉莞尔:“婉苏姑娘当真是心细如尘。”
婉苏笑道:“大少怕是过不惯这西北的冬日,因此下人们便特地准备了两个火盆。”
顿了顿,笑着对南宫春水施一礼道:“大少原来奔波劳顿,想来应该很累了,先请歇息罢。”语毕,朝流光使个眼色便走。
流光心领神会,朝南宫春水点头示意,掩了门离去。
南宫春水目送着两人离开,摇了摇头自语道:“祁二啊祁二,你可莫要急,我得先好好歇一歇。”
说着,嘿嘿一笑,脱了外衣躺上榻去,闭眼养神。不多时,倒沉沉睡了过去。
冬日里日落得早,他一觉醒来,已是天色灰暗;刚刚下榻披了外衣,婉苏已在门外轻轻叩门:“大少,晚饭已备好。”
南宫春水在屋内应一声,穿戴妥当,开了门,笑吟吟地随着婉苏去前厅吃了饭,觥筹交错一番后,仍旧由流光伴着回了观云居。
流光站在门侧略略客套了几句便匆匆告辞走了,南宫春水望着他疾走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扇骨,了然一笑,缓缓走到门边,将门掩上。
婉苏刚送来的茶水尚且热着,他伸手将桌上倒扣着的茶盏翻转,提起茶壶将两个茶盏都徐徐满上。
茶水碧清,犹在袅袅冒着热气,他忽地轻笑一声,坐下慢条斯理地啜一口,待得热茶滑下喉咙,暖了肺腑,才满足地叹一声:“诶,这冬日里毕竟天寒地冻,若是有杯热茶在手,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烛火明昧,映着他淡淡笑着的脸,那笑容竟有一丝狡黠。
屋内寂静无声,只听得窗外北风呼啸,吹打窗棂的声音,声声入耳,顿觉寒意上涌。
南宫春水仍旧笑了笑,放下茶盏,拢了拢衣襟:“诶,窗子外边寒风凛冽,屋子里可是温暖如春呢。”
说着,哈哈大笑数声,起身走到窗畔,将窗开了,含笑道:“屋内暖和,何不进来一叙?”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扑面,他偏首闪开,只见倏地一条黑影自窗外闪电般跃入屋子;他也不回头去看,神态自若地伸手去关了窗,踱回桌旁坐下,端起茶水啜一口,才抬头去看那坐在他对面之人。
只一眼,他便笑了,支颔打量那人许久,赞道:“凤兄真是好大方,竟将我锦绣坊内最好的织品扣了下来给了你。”
“不过裁成女装给你穿,果真不错,阮家妹妹。”南宫春水笑吟吟道:“总比金环束发、素衣白马要好看上千倍。”
阮映雪一怔,望着他挑眉轻笑的俊朗脸庞片刻,忽觉亲切,原先的戒备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她上下打量南宫春水许久,好奇道:“你……果真是认识我?”
南宫春水但笑不语。
她一愣,蓦地记起一事,连忙自袖中摸出那几张盖有南宫春水小印的银票,递至他眼前:“这银票为何会在我身上?莫非我真与你相识?”
南宫春水也不去接那银票,只拿一双眼直直瞧定她,半晌后,一面笑着一面叹道:“诶诶,我可怜的祁湛兄,不曾想阮家妹妹果真是失了忆,竟连我这大哥哥也都丝毫记不起了。”
他语气颇为轻松,毫无遗憾之意,阮映雪微恼,狐疑地收回银票,却又听得他说了一句“祁湛”,心中一动,仍旧将那银票取出放到桌上,淡淡哼一声道:“不必做戏,只说重点便是。”
南宫春水抚掌大笑:“果真是阮家妹妹,连这说话语气都肖似十分。”
竟敛了嬉笑的神情,将那银票拿过,在灯火下瞥一眼,重重叹息一声:“若非在半途遇上祁湛,我也不会知道你竟在凤莲城府中。”
祁湛?阮映雪惊讶地“噫”一声,正想问他,却又听得南宫春水道:“幸好今年该我轮值来凤府,不然我却是碰不上你了。说来你离了临安也有近一年,却怎会失了忆?又怎会来了这凤府?”
其实说来也巧,祁湛那日离开了凤府便急急上路,去寻医治失忆之方,却不曾想在半途遇到了南宫春水;南宫春水本就是喜热闹的性子,当下便拦住他邀他同行,孰知祁湛行色匆匆,没奈何只得将事情前因后果略略说了,南宫春水一听阮映雪在凤府,便笑道:“可不是凑巧么,我这去的便是凤莲城的府邸。”于是便安抚住祁湛,让他在附近小镇候着,自己匆匆带了车马赶来凤府。
流光与婉苏神情遮掩,他并非不知;此时阮映雪趁夜潜进来,他正好憋了满腹的疑问,总算找到当事之人,便索性一股脑儿问个清楚。
阮映雪在烛火下望了望南宫春水似笑非笑的神情,略一迟疑,便将那一日被凤莲城相救带回府中之事大致说过。
南宫春水一面喝茶一面默默听着,神色沉静,叫阮映雪猜不透心思。待她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见南宫春水放下茶盏,微微叹一口气,自语道:“就知道事有蹊跷。”
她不语,且听南宫春水淡淡一笑,低声道:“阮家妹妹且靠近些,我与你说事。”
她不疑有他,将身子向前倾来,熟料蓦地南宫春水身影陡起,伸指闪电般点了她的哑穴,她大骇,跳将起来便要往窗口奔去,南宫春水轻笑一声,鬼魅般闪身至她眼前,只轻轻一掌便将她推回原先坐着的椅子上。
她正欲起身,猛地发觉周身已无法再动弹,那一掌非但将她推回了座位,还同时点了她几处大穴,此刻她只得坐在椅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柳眉倒竖,怒得一双明眸只瞪着兀自笑嘻嘻的南宫春水。
南宫春水忽地又敛了嬉笑的神态,缓缓走近她身前,蹲下身小声道:“阮家妹妹莫要怨我,我只是怕待会你忍不住疼痛叫出声来,那便坏事了。”
阮映雪见他神情有异,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被点了穴道实在愤怒难抑,却又不能开口,满心的委屈怨愤忽地涌上心间,她心中长叹一声,默默垂下眼睑。
南宫春水见她如此,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椅后,俯下身道:“好,我动手了。”
阮映雪无法扭头向后看,只听得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掌风自脑后拍来,她暗叫声糟糕,闭了眼承受那骇人的掌力。
谁知那道掌风近得她脑后却猛地止住,她正诧异间,忽觉一股热气隔了发贴着脑后皮肤缓缓往里渗,一丝一缕自毛孔蹿入,且越来越是灼热,到后来竟如火一般炙烫,直灼得她闭眼银牙紧咬,整个头脑都如同被凿开一般剧痛无比。
她总算知道南宫春水为何要点她哑穴了,若是她能开口,怕是早已大声痛呼了。
此刻脑际昏沉剧痛,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得知他在做什么,只隐约意识到似乎事情并非如她所惧。
阮映雪被点了哑穴,却仍旧听得见响动,身后南宫春水的气息渐渐急促起来,那股热气也逐渐越加灼热,她头痛欲裂之际忽听得“叮”一声,脑后的热力骤然散去,且有一股热流缓缓自她发间淌下。
她不及多想,蓦地眼前一黑,向前便栽倒。
一瞬间便失去知觉。
再醒来,已是在自己房间床上,脑后仍旧剧痛,伴着嗡嗡的声响回响在耳畔,奇怪的是,这痛法却和之前偶发的疼痛略有不同了。
她伸手去摸后脑,触手微湿,将手缩回来凑到烛光下一看,竟是点点半干的血迹。她一阵骇然,慌忙捉住颈后散发,伸指探到贴近头皮且剧痛之处轻轻一刮,忍痛凑近了看,却又是殷红的血迹。
脑子一瞬间“嗡”地炸开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撑起身倚在窗畔,一点点回忆之前的事,她潜入观云居去找南宫春水,银票、南宫春水……南宫春水忽然点了她的穴……然后便是一道掌风自她脑后拍来……
接着便是热气贯脑,剧痛如凿,后来她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祁湛,银票,南宫春水,为何南宫春水会说事有蹊跷?为何又要将她点住穴道这般折腾?
她昏迷之后,却是谁将她送回了听风阁?
脑中混乱如麻,她就像无头苍蝇,在彀中乱撞,却始终也走不出来。
阮映雪长叹一口气,翻身躺下,却蓦地察觉一件事情:这一回她绞尽脑汁思索许久,却不曾如刚到凤府之时,只略略想一想便脑后剧痛,此时这疼痛竟是她所熟悉的皮肉伤痛。
她越加骇然,望着指尖沾上的淡淡血迹,迟疑多时,终是起身在凉水里绞了帕子,坐到梳妆台前,将脑后的散发拨至右肩,对照着菱花镜,一点一点将发间沾上的血迹拭去。
收拾妥当后,她重又躺回榻上,闭眼养神,却已是毫无睡意。
疑重重,又惑重重,她望着不远处桌上燃着的烛火,忽然间暗觉身心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