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真相背后（1 / 1）
星期一，清晨。
沉闷的乌云翻涌着压抑的浪纹，绵延到很遥远的地方，漆出一片黑暗。
电闪雷鸣。
天下起了滂沱大雨。
我没有回学校，而是来到裕扬家中。
我进门时，他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上班了。
“你怎么来了？学校放假吗？”我猜测他是知道我来的原因的，只是，他不想戳破而已。
雨伞滴着水。
我无精打采地放下雨伞，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了白色的沙发上。
我把双手搁在两膝之间，十指相扣，沉吟了许久才开口：“我全都知道了，都是因为我……”我哀怜地看向他，问，“为什么这样也肯娶我？”如果湘云的猜测没有错，那他一定会上我的当。
我仔细地留意着他，他先是表现得愕然，然后，微痛的目光里开始蔓上一种复杂的情感——像是爱恋，更像是怜悯。
“你都知道了……”我从他恍惚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不真切的晕眩。
他承认了！
出问题的人真的是我！
我极力装作镇静。
他在我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沉重地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孩子，只要你能够永远在我身边——”
孩子？！
我攫住他的肩膀，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孩子？你再说一遍！”
我们之间没有孩子……
出问题的人是我……
难不成——
我几乎是冲口而出：“我不能有孩子，是不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裕扬的表情变得恐惧起来！“你不是说你已经知道了——”他转瞬就明白过来了，“你在套我的话！”他懊恼地一拳打到墙上，“该死，我真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回答我！为什么我不能有孩子？！”我攫住他的双肩，发了疯似的摇晃他，逼着他说，“说啊！你说啊！”
我尖锐的声音穿透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生气地对我吼道：“因为你的刀伤刚好在小腹下，你一怀孕伤口就会裂开这样你懂了吧？！现在知道真相你满意了吧？！”他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为什么要逼我？”
我无力地滑落到地上，脑海中旋转着妈妈曾经对裕扬说过的话。
“她迟早会知道的，你这不是苦了自己吗？”
“你们都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就我一个蒙在鼓里，你们把我当傻瓜是不是？！”无论我把眼睛瞪得有多大，眼泪还是会流出来。
我不是恨谎言……
我不是恨欺骗……
我是恨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爱我，爱到把所有的痛苦都揽在自己身上，让我一个人傻乎乎地活在自己幻想的幸福之中……
我一把抹掉眼泪，爬起来就要离开。裕扬跌撞地堵在我前面，茫失地抱紧我，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呜咽声呐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放开我！”我嚎啕大哭，使劲在他怀中挣脱，“既然你知道我不能生育，那你还要我干什么？！”
“我不介意，也不在乎你能不能生孩子……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他的承受，仿佛已经到了尽头。
我哭着叫喊：“可是我介意！我在乎！”
我真的介意……
真的在乎……
你是一个父母双失的孩子，我多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远离孤独。可是现在，这个梦已经破灭了，你让我拿什么去肯定我能给你幸福？
我口口声声说爱你，过去却一直有意无意地伤害着你，而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幸福也承诺不起，我还配做你的妻子吗？
我不能这么自私。
你说你只要我在你身边，这只是你现在的心迹。
我不知道，你能忍受二人两眼相对的时间有多长，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总有一天，你会怨恨我的，因为我不能给你亲人。
裕扬，你是个完好的男人，我不能害了你。
绝不能……
“放手！”我像头野兽撕咬着他的手臂，在他双手因无法承受而松脱的那一瞬间夺门而去。
“子青！”
纷杂的细丝斜斜地往下落。
有什么刺痛着我的肌肤。
我漫无目的游荡在大街上，冰冷彻骨的雨水打湿了我的发梢，衣襟，裤脚，渐染出一种深色的水迹。
又是一个悲情的雨天。
茫茫前路，到处是灰暗的通道，让人不知何去何从。
真的……要离开他了吗？
我好不甘心。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最后竟然无法在一起。
我昂首前行，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吗？！”身后传来幻觉般的声音。
我的脚步像机械一样生硬地停了下来。
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他一直都喜欢我……
他爱恋的眼神，使我无法再压抑这一年以来的感情。我扑入他怀中，拍打着他的胸口，哭着骂道：“你这个笨蛋！蠢材！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你装什么酷！装什么酷啊！呜……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在乎我，我一定不会这样伤害你的……大傻瓜……”他温暖的胸膛是那么的真实，那颗爱我的心还在强劲地跳动着。
“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紧我，低头吻着我的发。
他掩不住心中的兴奋和喜悦，吻着我的手背，泪水激动得滚滚落下。“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所以你会醒，你一定会醒过来……”
是的，裕扬，我爱你，所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
永远不会。
“这个……结婚，你，你怎么看？”我羞涩地问。
“只要你答应，我愿意给你一辈子的幸福。”第一次，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绝对的坚定。
是这种坚定，一直在守护着我。
我为什么要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果我不爱他，走近死亡的那一瞬眼泪不会为他而流，如果他不爱我，更不会狠心将自己四年的青春浪费在一个植物人身上。
我好像真的看懂了……
我们是应该在一起的。
第一次，我也那么坚定地回应他：“好，那我们就结婚吧。”
妈妈欣喜若狂，拍着裕扬的肩膀说：“好女婿，过几天找你亲戚吃顿饭，咱们要好好谈一谈啰。”
“好。”裕扬爽朗地应了一声，喜悦地回头看我。
我甜蜜地笑了，向他举起了手中晶莹的钻石戒指。
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对，不是吗？
泪水抑不住滚滚流下来。
我蹲在马路边，掩面痛哭：“裕扬，我真的好爱你，我不想要离开你……”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不知道是雨聆听着悲切的哭声，还是我聆听着寂寞的雨声。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那声音甚至比我的哭泣更加凄恸：“嘉豪，等我！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闻声抬头，抹掉阻挡视线的泪水，只见一名年轻的女子平躺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两个大男人想要强行把她架起来。
“静如，别这样！很危险！”其中一名男子劝道。
女人猛烈地挣扎，哭得昏天黑地。“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他的！我答应过的！”
周围的交通开始堵塞起来。
喇叭时鸣。
其中一名男子伸手就给她一个耳光！
我看了都觉得痛。
打她的男人生气地说：“清醒一下吧！嘉豪他已经死了！就算你现在去死也无补于事！你现在可以做的只有代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下。
发人深省的话同样启示着我。
这样的悲剧发生得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呢？世间上，有那么多并不相爱却厮守终身的夫妻，有那么多相爱却无法相守的恋人，而我和裕扬有幸相爱相守一辈子，那不是一件比什么都来得幸福的事情吗？
我的眼前，缓缓地走过一对老夫妻。
头发花白的老公公用颤抖的右手举着伞，为老婆婆遮挡风雨，他笨拙的左手挽紧了老婆婆的手臂，双脚迟缓地迈步。
他张开缺牙的嘴，笑嘻嘻地说：“老太婆，你说我每天减一片降压药行不？我觉得自己最近精神好多了……”
我伫立在原地，失神地看着他们。
两个相依相偎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烟雨朦胧的街道尽头。
这种平凡的幸福，在暗淡的晨色中散发着一种浪漫的绝美。
闭上眼，我告诉自己，我也已经找到那个与我风雨同路的人了……只是，因为我们不能有孩子，所以我放弃了他。
这样的理由充分吗？
我能够就这样说服自己离开他身边吗？
俗话说：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几十亿的可能中，我们相遇，几十亿的可能中，我们相爱，这是人一生仅有一次的缘分，错过了，就什么都不能挽回了……
到死也无法弥补了……
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从痛苦的沼泽中挣扎出来，向裕扬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裕扬，等着我，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让你幸福！
遥望着裕扬所住的那栋浅蓝色的大厦，我只觉得路途很远，很远。在我决定爱你的途中，有风雨的阻隔，有行人的妨碍，更有我的筋疲力尽。但是，只要我记得你曾经对我允诺过的一切，我就会变得和你一样坚定。
“只要你答应，我愿意给你一辈子的幸福。”
“裕扬！”我疯狂地敞开大门，一头栽进他怀中！
一切来得太突然，他都没有时间反应。
“我们结婚，现在就去登记！”我已经不想再提“不会离开”“不要分离”的字眼了，我要他知道，这辈子我都赖定他了。
久久地，笑容才开始蔓上他的面庞，他激动地搂紧我，问：“你怎么，怎么突然之间想通了？”
我贪恋地索取着他的体温，闭上眼睛说：“千万不要给我任何反悔的机会，裕扬，我是想了很多才回到这里的。”
他深深地吻着我的额，吻了很久。“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才不想让你知道一切。”他从来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他却永远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不要怕我会孤单，不要怕我会怨恨，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雨小了。
天也开始明亮起来了。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只要有你，就什么都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