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故城插花醉饮时（6）（1 / 1）

或是几日来林染神经绷地过紧，在游移地车上，才得以放松下来的缘故。林染在去成都的火车上，从早上10点多一直睡到下午4点，都没下床吃过东西。雪喊她吃东西，也只是伸出脑袋迷糊着回应一声，说自己很困，要多睡一会。

其实她在上床，在下午2点多就醒过来了，在火车穿隧道的时候，她就在暗里盯着那让风振响的车顶白色内壁，听着冷彬与雪断断续续地说话。

急行的车体，连同人们，在短暂地黑暗里穿透。

正说着话的冷彬夫妇也沉默了下来。先前的冷彬，人在车内，感觉自己却是在车外，一会说回宁城要是有时间，还要去看看石头，一会又说真想待成都几天，去武候祠，去草堂……林染从床上看得到冷彬靠对面下床临窗一边，雪脑袋枕着他的大腿。

冷彬夫妇的说话声，有时在黑暗里继续着，只是在突然变大的声响里显得若有若无，不清不楚，那急行中的语意，两个人在奔波劳形中的幸福，于林染而言，也就显得遥远而且朦胧。

“看！就是那，上次回来时你没看到。”车经过一平青灰地静湖，一些因水位上涨涝死在水里的树木，枯枝林立，有的近在浅水滩上，密集一起，有的高挑孤立湖面，有的仅仅剩一些细枝末节交错在湖面上，演译一棵棵生命之树的自然沉溺，枯朽，自然消亡……

“真想跳进去游泳！死了也是种自然死法，自由死法。”冷彬突然放低声，就近雪耳旁嘀咕了些什么。

“扔个石头试水深，试水深咯，哎——”冷彬疯癫高唱，笑出声来。

林染在床上哧一下笑出声，想这冷彬，当真是神经，说着一处，思维却突然又跑别处去了，在这身不由已的车上，竟然还想着游泳。

不过冷彬似乎最可爱之处，就是突发神经，行事无常，要用所谓方圆之说来定论，他是时方时圆，时不方不圆。听说在他公司也是讨人恨比讨人喜多些的人。

林染正想听冷彬下文，冷彬却只把话说给雪听，好像是在说什么开心事，一脸邪笑，眼里又显着像孩童般稚气，纯真神色。

一种莫名地情绪如潮汐般涌来，又在火车从黑暗里破风而出的刹那缓缓退去，在现实的车上，在正欲再次沉睡的人脑海里，遗留下些残余。

林染羡慕起雪侧逆着光，白里透红的脸颊，心里很不是滋味地酸楚了一下。

竟然会因为看见别人的幸福，感觉自己很受伤。

林染打起哈欠，对自己内心里一闪而逝的难受很吃惊。

“你们俩黏糊这么长时间就不累呀，怪有得说的。”林染下床来，穿鞋的时候笑着对冷彬夫妇说。

“睡早了，晚上灯关了睡不着。”雪搭话，摇晃了下脑袋，坐起身来。

林染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手间旁边洗脸，回来刚往杯子倒上水，车就停在了个小站上。

车显然还在云南昭通境内，冷彬翻翻交通图册，说是在省境边上了，可能再过两个多小时就进四川境内了。

林染说起康良，因为康良在学校时找了个女友，就是昭通的。

“康良最会哄女的了，那些小女生让他骗得团团转。”林染说起校园关于康良的事来。康良在学校同时跟三个女生恋爱，却周旋得天衣无缝，临到毕业，把三个女生都吹掉了，至始至终，康良都是给三个女生很美好的回忆。林染笑说反正他也不在旁边，揭一下他的老底也无妨。

康良在班上，画画的好，还弹得一手好吉它，又好酒，夏夜里，常是晚上11点多了还抱着吉它，光着上身，站在男生宿舍楼走道上，红高粱酒瓶放在水泥台子上面，指下行云流水，多弹些古典乐曲。

“看来都差不多一样，学校里有时就像个疯人院。什么人都有。”冷彬听林染那么一说，也忆起自己的校园生活来。

“那男生的就住在我们一层，有时候都夜里2点多钟了，起来跑厕所，还能看见他抱着吉它，站在走道上沽酒……”冷彬脑里又浮现这样一个情景来：瘦高地男生，一只脚踩在走道水泥栏杆上，抱着吉它，手里握着烈酒瓶，仰脖沽酒，酒瓶里的烈酒在楼侧路灯余光下，晃荡着，一串串从男生嘴里冒出的泡泡，在酒瓶里自下而上，消失在瓶底一方，新的泡泡又从下面源源不断出现。然后是一下顿瓶子的轻响，稍后是一阵吉它演奏。

且不说这爱好，是理想还是愉乐。那份投入，与上台演出无异。

夜，暗，是惟一的，不会发牢骚的听众。

那男生，听说最后因为在学校内与一些拉帮结派的男生混黑－社会，与另一男生争女友，那女生只觉得好玩，想着当一回远古时候草原上的女人，谁强，谁暴力就跟谁。结果男生赢了，时隔半朋，男生带着争到手的女生和几个弟兄，在城里一家歌厅喝酒的时候，让人事先知晓，围攻，二十多号人收拾他们七个人，弄了个全军覆没，男生让人用酒瓶拍成半植物状态，就此缀学在家。每日黄昏，都有人见得那男生坐在楼顶上，抱着吉它，也不弹奏，只是痴痴发呆，不时傻笑出声。

夜是片失去爱恋的森林，静静着，火车上的记忆之流，如水如风，抚过夜的脸。

夜没有表情。依稀闪烁若有若无的星点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