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城火车（1 / 1）
“小城的八景大都不存在了！”中饭后随几位同事去了公司后山，设计师老任说起小城的景致。老任站在风口上，把双手搭成喇叭状对着两山岬角里的小城高声说着话，后山的风很急，我们的身体在风里摇摇晃晃。老任今年快50岁了，长了些细小黑斑的清瘦脸上很少显露笑容的。今天却时常意气奋发的高谈阔论起来，说准备把小城全景很写实地做成浮雕壁画，并一个劲地说小城中心的湖远远看着很蓝，是个很好的湖！
老任在小城工作了几十年，年轻时在冶炼厂当工人，因为喜欢美术，业余时间常练笔，到37岁时老任的画就被选入一些较大的画展了。也许搞艺术的人都普遍有点怪癖，老任对那些群艺馆，美术协会不感兴趣。用他的话说就是那些都是求名利的人活动的天堂！老任不擅交际，内心渴望的也是种平淡生活。
我跟老任在工作上没直接关系，真正开始与老任有交往，有点敬仰老任是因为一年前公司批准厂里设计制作一件大的小城文物仿真雕塑产品，设计工作全权由老任负责。那天老任从公司开完会回来，兴奋的跑遍厂里十多个车间，一遍遍重申全公司职工都要打足精神准备迎接新挑战！当时还特意在我们车间坐了很久，说小城的历史，说小城文物的渊源。我当时莫名感到震憾，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呀！老任十多年来陆续收集了许多关于小城文物的历史图文资料，渴望着有朝一日能亲手还原一段小城的历史，重温他魂牵梦绕的梦，却一直没有施展一身才华的机会，一直沉淀那种情愫十多年！
设计图纸前期，老任在厂里消失了近一个月，把时间花在关于小城文物历史和与之相关的史实考证，旧址寻访上，并跑到离小城50公里外的小镇，一天天走在那条现在已不再繁华的街道，回来时还画了几幅画，全是文物旧址周围的景物。毫无繁华迹像的小镇，已是芳草连天，谁曾想这就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机车隆隆，车水马龙的繁华之地！画面却也不显萧索，一派山花烂漫暖春景。我也受到了感染，跑去进行不太正规的采访，坐在老任办公室里，先是翻看文物相关的历史资料，其间老任一直坐在角落里忙手里的事情，当时我敏感地想到一个纯粹功利性的问题，想知道老任是出于厂里的工作设计这件大型雕塑，还是情感上的需要多呢？当我脱口问出来时，老任回头呆望了我近一分钟，那时我屏着呼吸，厂办公楼檐下的春燕呢喃不停，当时两个人脑里都急淌着蓄满淙淙语意的山溪……
老任的脸上似乎对我的提问太过于功利化显出了些生气的表情，极力压抑着。我无意伤害了老任的感情。最后老任轻叹了一声，说我还年轻，阅历不够，不过提得还诚恳。“其实你问得很好，我是个很怀旧的人！”老任坦诚相告。
“搞艺术创作，任何时候，都要记住一点，心态，心态最重要。被名利左右，出来的大多是没多少生命力的产品！”老任给了我几本关于绘画方面的书。并说下去细细地看，并谆嘱我写作上要自己多下功夫，别人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大型文物仿真雕塑在2005年底摆在小城博物馆4米多长的展台上。小城的市民也争相出入城南清冷了许多年的博物馆矮门。因为馆内不太宽敞，雕塑作品露天摆放，并且没围任何护栏，围观的男女都没有走近抚摸，因为那是一个城市共同的珍藏品，轻易的抚摸都可能给它伤痕。
人怎样才能像文物一样让一个城市的人民深记？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还记忆犹新？我还无法知道，但是，我从那天明白了一些事情，许多值得用艺术去体现的东西，决不是代表一个人的，更不是某个人情感的渲泄品，这也包括文学创作意向上的把握。
从后山回到工厂里的时候。风一下子似乎消失了，工厂里一阵死寂，连头顶的太阳都让灰色的云掩住了。
“你去哪了，你那个远方的雪妹妹给你电话呢！找不到你！”肖白从厕所走出来。
“去后山看城。”
“她要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我看时间也快1点了，这时候雪也可能出去工作了，手机被偷后还没卖新的。只有等晚上给雪家里打电话了。
我在空荡的房里，浸在孤独的音乐里，等候黑夜。
“怎么想起中饭时间给我电话？”我捏着话筒望着窗口的月光。
“就想听听你的声音，听你急促地脚步声，呵呵，拿起电话时还喘得像头牛！”雪笑得很开心。抱怨回乡下这些天连个电话都找不到，一回宁城就在车站电话亭打电话了。就想告诉我回乡下遇到的事。
“你不会又去把村头的油菜踩掉一大块吧？”我后窗的山上也开了许多油菜花。朦胧月色中还能看到些金黄。记忆的双手开始翻动老像册，雪给我寄的照片中有一张是雪站在油菜花丛里的，雪光着白晰修长地双臂，在阳光里微笑着，从雪身后不远的白桦树细碎叶子方向看，那天的雪是站在急风里。雪在信里说她再也不想回乡下了，蚊子多得让人一夜不得安宁。惟一让她觉得难忘的恐怕只有村口的油菜地。我回信里就跟她说我每次看那张照就会想像雪在阳光花丛里的笑声，笑声随着雪头顶的金色花瓣飘飞在风里……
“你放什么音乐呀？‘蓝岛月光’里没有呀？”雪回乡下的几天里，我一个人听了几曲新音乐，网上听得不过瘾，就去买回磁带。
“火之战车”
“前些天我去了一个叫屏边的小城，那里有雨林，在里面就听这曲呢！还让蚂蝗叮……”我想起和肖白在原始森林的潮湿，阴暗里的惊慌情景来。肖白很早就说要去屏边的原始森林玩，两个人一直准备去，上星期周末正巧赶上同事的一位朋友要去屏边办公事，两个人大清早就搭了个便车去了。车到小县城已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了。
屏边很小，也很清静。站在旅店房间窗边就能听到鸟鸣声。
第二天大清早起来，拉开窗帘才发觉小城下过雨，眼前的城街温热湿漉着。远处的山林被一层雾纱笼罩，小城给我的感觉狭小而清秀，薄雾下的远山有让人向往的神秘。我当时手指间夹着香烟，听的是《火之战车》，一先觉得那种快奏音乐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小城听，特别是前奏里那一声号音，响亮冗长，像火车汽笛，让人不由想迈步。下楼草草吃了些早点，就找去山林的车。的士司机是个小城土生土长的中年妇女，她热情地招呼我们坐进车，知道我们要上旅游区，就交代我们到了收门票处就说是回里面的村庄。这样可以免掉40多元的钱。车行驶在迷朦淡雾的三级公路上，时不时前方路面会跳跃几只松鼠，思想踩着音乐紧凑，连绵不绝的快拍子，感觉自身已幻化为直轨上的铁轮，正在迷雾路段急速前进……
“你呀！又想些什么了？”雪电话里的声音轻柔，拖着慢音，似乎雪正站在呼啸的山风里。
雪在我驶向的前方，有风有雨，有血有泪的前方。
雪是我汲血泪和疼痛蓄满欢笑的月台。
我想不停地对雪说我的向往。
说我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