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子夜镇(九)(1 / 1)
“既然来了,陪我一会儿。”
这样暧昧的气息是沈清荞不曾想过的。她曾设想过无数与沈琴书增进感情的画面,比如做一件事情让他感动,比如某夜月色下两人一起赏星观月谈天说地,再比如等待自己足够成熟之时表白心迹,亦或在时间的消磨下淡然这份感情,留个余生回忆。
无论如何设想,她的思想里总是这样的一厢情愿,从未想过沈琴书的回应,而现下她背贴他,这样紧密的怀抱,符合了她对浪漫的幻想,也令她心神窒息措手不及。是不是一切来得太快,反而跟不上步调了呢。
来不及回答,她已经被他带进书房,却又相对无言。
同样还是那张躺椅,沈清荞记起上次在这里问沈琴书喜欢自己与否。那样大的勇气,而今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不敢再问,对那条即将逾越的界限恐惧又期待。
沈琴书同样是沉默无言,他一时失控抱了沈清荞,心里激动却也是后悔,太过莽撞真怕惊吓了她,也怕沈清荞撞破自己那点心思,起初他倒是对伦理无所谓,但时日一长便觉得沈清荞到底与以往女子不同,大约是动了真情就不会对心爱之人太过草率了罢。自己毕竟是长辈,儿子面前已经够为老不尊了,难道还要让侄女觉得自己是老不正经么。
背对沈清荞,沈琴书皱着眉悔过来悔过去,悔过了半天在心里暗暗为自己不平,我才四十岁,哪里老!
可想归想,还是要做出一番样子来。
从书架上抽了几本书,递给沈清荞,淡淡然的说:“这里有几本新书,拿去看吧。”
说完,便回到书桌前品茶写信,其实他的钢笔字不如毛笔字那般好,毛笔字他向来可以写得刚劲有力行云流水,而钢笔字却中规中矩。无奈时代巨轮在运转,西洋文化的入侵也不是全无益处,至少省了砚墨的麻烦,却也少了很多乐趣。
沈清荞心里郁结,倒不是她多么希望有什么事情发生,而是对沈琴书这样的态度感到疑惑,天雷地火般的请进来,无关紧要只言片语的打发掉。沈清荞甚至好笑的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被什么绊倒了而不自知,叔父不过是上前扶了一下而已。
书是铁定看不进去的,沈清荞起身在桌前转了几圈,忍不住问:“叔父,您在写字么。”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拿着钢笔还能干什么。沈清荞不过是没话找话。
沈琴书抑制自己抬头看她的冲动,低头自顾自写自己的,许久回了一声:“写信。”
沈清荞好奇:“跟朋友通信?”
沈琴书依然没有抬头,已经冲动过一回了,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也不是什么君子清流,真怕自己忍不住有了禽兽所为。
于是刻意得冷淡:“写给你父亲。”
沈清荞只当他是忙于笔耕抽不出空来搭理自己,便小声建议道:“其实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沈琴书呵呵一笑,心里想,我倒真想打电话,也省了这些麻烦,只怕大哥接了电话就训人。
他喝茶掩饰:“老宅没有装洋人那玩意儿,这里不比卢京城。书信也比电话说的清楚。”
沈清荞不搭话了,更不便上前去看内容,当真坐在一旁看书。
沈琴书的信是例行问候,隔段时间就要去上一封,问大哥安好,然后把老宅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情况交代一番。封封如此,大同小异。正要收尾之时,他顿住笔,思索再三,加了一句:清荞已住多日,何日而归。
夜色已近,无人敢来打扰沈二爷,陈伯只在门口问候了一声,得知沈琴书不想吃饭,便退去了。
伸了个懒腰,望见沈清荞依然听话乖巧的看书,顺着这个方向看去,沈清荞腰板挺直,书捧在手里放在膝上,头微微垂下,神情投入而安然。这样静谧美好的画面,沈琴书叹了口气,何时开始自己对一个女人这样踯躅不前了,自己向来不是想要便要的么。
听到叹气声,沈清荞回头看到沈琴书正望着自己,内心一紧,匆匆然合上书本。小心翼翼叫道:“叔父?”
沈琴书移开眼神,握着钢笔把玩:“恩?”
沈清荞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起身走了过去,看见茶杯已空,伸手去拿:“我为叔父泡杯热茶吧。”
指尖相触,彼此都像烫了手般瞬间缩了回来。沈清荞万没有料到沈琴书也会去碰茶杯。而沈琴书也悸动不已,他只是在那瞬间想要起身去倒茶。
彼此的指尖都是温暖的,这在两人心里就像着了火一般。
沈清荞强装镇定,眼神在桌上乱扫,看到了那封信。半晌问出一句话:“叔父这是要赶我走么。”
沈琴书先是一愣,尔后明白过来,急匆匆的把信塞进信封:“这倒没有,我只是问问而已。清荞想住几日便住几日,我自然是欢迎的。”
这下沈清荞反倒不语了,也看不出她的心思。沈琴书慌了神:“清荞,我是希望你多住几日的,这不过是向你父亲问候一下。”
越描越黑,解释了之后沈清荞的脸色愈发不好看。沈琴书没辙了,只得起身上前,鼓起勇气握住沈清荞的手:“我是说真的,我不过问候一句而已。”
许久,沈清荞甩开沈琴书的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了一句:“别拿你碰过别人的手碰我。”
这回沈琴书是真反应不过来了,他极力思考这话的含义,却百思不得其解,这跟信里的内容有何关系。
沈清荞转身就走。沈琴书一把拽住她:“那话什么意思。”
背对沈琴书,沈清荞咬住嘴唇,再松开,就是一道红印,低声说:“昨晚…我全看到了。看过之后心里很难受,却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难受。”
松开拽住沈清荞的手,沈琴书泄了气一样后退一步,夫妻之间本是平常事,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对着沈清荞的时候,他就做了贼一样心虚,好像昨晚是他在外偷情被沈清荞抓了个现形一般。
沈琴书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何况这也没什么好解释。
突然沈清荞扑了过来,双手揪住沈琴书胸前的衣服,额头抵在上面,全身隐隐颤抖,这样的颤抖如同情绪的宣泄,堆积的感情即将喷薄而出却又被什么压抑至此,生生堵了回去。
沈琴书抬手抚上沈清荞的发,轻柔而疼惜,他迟疑的低下头去,在距离沈清荞头顶几毫米之处顿住,清朗微皱的眉眼舒展开来,吻便落在沈清荞的发上。蜻蜓点水一触而离。感情来得如此之快,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了。
沈清荞内心涌动的情愫都在那个轻吻中逐渐平息下来,她的手指松开衣服,释然一般:“这样的感情是我的逾越,但我并不觉得它是错的…叔父不必烦恼,过个几日我就回去了,学校也要开学了吧。”
一切都太过唐突,感情说破之后并没有任何悸动和欣喜,她所能感受到的,是失落和空茫。
似乎那个喜欢与否的答案已经不重要。至少沈清荞已经放弃了结果。
再抬头与他对视,她的眼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