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没发挥不好,您脸上不好看,我接受教训,您也担待一点儿,这可以说得过去了,很多没考好的人不都这样吗?您想得太多了。我就想得太多了,所以犯了糊涂。”
“岂有此理,把话讲清楚!”
“您还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报复您?就算您不是---”
“说下去。”
“就算您不是我父亲,我也没必要报复您,我应该感激您才对。”
“你终于说出来了。”
“我不想说,您逼我说。”
这时,马洁推门进来,告诉父亲周伯伯来了。
“你让他稍等一会。”父亲说。
马洁看见玻璃板上血,大惊小怪的样子。
“你先出去。”
马洁吓得伸了伸舌头着出去了。
沉默。他和他二目相视,他的眼睛似乎在充血:他说:
“我养了你十八年,你不认我,好,”父亲起身,“我搞清楚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自己选择。你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你是个十足的畜牲。”
“是杂种。”他对着父亲的背影。
父亲回过身:“看来你不需要三天。”
父亲出手。他看到太极般的流线落在自己脸上,非常舒畅,舒畅的身体几乎自愿地在空中飞行,“嘭”的一声落在了床上。他的脸上像突然开了无数的出口,他知道那些含苞的粉刺正在同时怒放。
20
星期天,家里空无一人,都去了机场送马维。马格一人在家等波罗。十点钟电话铃响了,马格拿起电话。波罗打来的,票拿到了,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的。波罗说他就不过来了,中午到都他家聚齐,大家要送他。马格要走的事只告诉了波罗,他要波罗不要告诉任何人,谁也不用送他,波罗一口答应。现在看来波罗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不是说过别跟别人讲么。”
“我操,怎么可能呢?”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昨天余杰到我那儿喝酒,就把你的事跟他说了。一块聚聚吧。”
“我实在没心思。你跟他们说我不走了。”
“真的,你不走了?!”
“你大爷,你把票送过来吧。”
“马格,我这儿可全都准备好了,干嘛呀,你也差不多了,不是我说你,马格,你心太重了,真的,哥们儿,没必要嘿。你要这样在外面更不行了,别说到云南西藏,混到不了兰洲你就得回来。哥们,人得拿得起放得下。今儿人聚得特齐,你来吧。”
心太重那句话起了作用。马同意了。东西早已收拾停当,马格看了表,最后环视了一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间,来到母亲的房间。母亲的房间仍按她生前的样子保留着,窗明几净。他下了楼,向何萍家走去。也许她还没回来,碰碰运气吧,就不打电话了。
他站在何萍家陌生的门口。防盗门和门铃是新近才装的,他以为走错门了。他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他按铃。半天没动静。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他刚要走听到里面的脚步声。
“谁?”
“开门吧。”马格说。
“谁呀?”
“马格。”
里面的门开了,隔着防盗门铁栏他看到了她。
“你可真会来,我昨天才进空门。”
“我怎么感觉,你跟被捕了似的。”
防盗门门哗啦开了。何萍身上股浓郁的外国香水味。
“从外面看,你挺像江姐的。我是不是得换换鞋了?”马格在过道说,油漆味还很重,看来刚装修了不久。
“算了,你就算了,我们家可没你那么大号鞋,进来吧。”
马格把行囊放在过道鞋架上,来到客厅,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马格有些意外。
“噢,马格,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哥哥的同学,林克,刚从美国回来,正在休斯墩读博士。”何萍说。
叫林克的男人习惯地促了促眉,他见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是这样,然后才向马格点点头,没站起来。
马格欠身把伸过手去:“你好!”
林克懒洋洋站起来,伸出手。一只枯长的手。
“在美国?”马格问。
“休斯墩。”
“我喜欢美国人。”马格说,他应该放手了,却没有,男人抽了一下,居然没抽出来。何萍招呼他们坐下,他们的手才分开。
“林克,你们应该识一下,这是马格,马啸风的公子。”
“马啸风?马教授是你父亲?”
“是吧。美国怎么样?听说里根过去个是个三流演员,是吗?”
“谁说的?”
“他不是电影演员吗?”
“是,但不是三流。”林克说。
“你看过他演的电影吗,怎么样?有床上戏吗?”
林克不再搭理马格,好像听见。
“拿到绿卡了?”马格又问。
幸好何萍给马格倒的杯饮料端上来,同时拿起林克的咖啡准备再到,林克摆手,站起来。他要告辞了。
“林克,你坐着,别动。”
“我还有点事,回头打电话吧。”
“一块聊聊吧。”
林克哂然一笑,意思是完全没必要。
何萍送林克。马格听到他们在过道里小声说着什么。大约有一两分钟的样子才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铁门的声音。
21
何萍回来了,在过道里换鞋。
“怎么,美国人走了?”
“你真讨厌,就不能正经同人家聊聊。”
“我怎么不正经了?”马格笑道。
“反正你就是不会说话。”
“我不会说话你都那么喜欢我,要是我会说话----”
“美得你,你现在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茶水博士挺帅的,看上他了?”
“别废话呵。”何萍瞪起眼。
“你家大人孩子呢?”
“我姥爷过逝了,他们都去南京了。”
“你怎么没去,在家等美国人?”
“讨厌,再说?”何萍脸微微泛红,“我不是陪老外去敦煌了么刚回吗,他们已经走了。”
“这么说今天就咱们两个?”
“还有警察,我可以随时报警。”
何萍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杉,配上她那紧绷绷的牛仔裤,看上去温柔而性感。她不怎么穿裙子,通常总是T恤牛仔,白色套头杉让她显得纯净柔美,很贞洁的样子。他搂过何萍,他们接吻。久别的拥吻,似乎一切如故。
许久,她问他:
“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想你可能回来了。我是来告辞的。”
“你今天就走?”
“晚上的火车。”
“我刚回来你就走,不能再等两天吗?我们一起走。”
“你能陪我到哪儿呢?”他笑着说。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天涯海角,只要你高兴。”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你看我不很高兴吗。”
“得了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很难过,说真的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怎么这么糟羔呢?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我的原因,我真的怕会影响你。高考前两个月,我碰上过你父亲,他让我多鼓励你,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知道他的意思,让我别打扰你,他不好这么说。我很矛盾,不知怎么办好,搞得我不知怎样对你。你对我不满,我知道--”
“这事跟你没关系。“他说。
“有没有关系也这样了。我爱你,马格。”
他吻她。她闭上眼。“我跟你走。”她说。
“等我回来吧。”他只能这样说。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想一个人想些事情。”他说。
“你去哪儿?”
“西安。”他说。
“然后呢?”
“再说吧。”
“到西安就回来吧,或者我们约个地方,我想去海边。”
“我还没见过海。不过我得走了,他们在等我。”他说。
“到西安给我打电话。”她说。
“好吧。”
在过道,他们最后的拥抱。最后的吻别。这是最后一关。
马格没有闯过去,他的背囊滑落到地上。他们狂吻。
一切都不言而喻。他一直想要的,现在她向他敞开了。
他们成年了,就这样迎来了十八岁。
他们缺乏经验,所以有点糟羔。
她送他下楼,他们一起去了波罗家。
在北京站,他们一别七年。
七年之后,他们已忘记对方,但一见如故。
岩画
1
站台广播火车只停三分。
车内拥挤不堪。满地垃圾。人挨人,人挤人,座位下面都躺着人。
马格是这种车厢的常客。他的背囊找不到地方放,一直背着,后来总算挤了个角落坐下来。屁股下面是足有三寸厚的垃圾,餐盒、桔子皮,鸡骨头,酒臭熏天,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身子一歪,像其他人一样,在夜行火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