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伤心枕上三更雨（1 / 1）
珠儿转身进屋，见嫣然默不作声地站在桌前，望着一桌精致的点心发呆。正想开口，嫣然摆了摆手，道：“铺床吧。”声音嘶哑。
珠儿铺开被褥，望着嫣然落魂的样子，泪花似乎挂在眼角，心里也在愤愤不平：瞧这老爷，平日里与少奶奶恨不得长到一处去，怎么转眼间又跑到大奶奶那儿歇下了？老爷不是瞧不上大奶奶吗？要知道，老爷与少奶奶才成亲三日啊。
嫣然自个默默地取下钏钗，珠儿想帮忙，嫣然道：“我自个来。”
珠儿想陪会嫣然，嫣然却不再理珠儿，在妆镜前细细地卸着妆。珠儿傻站了一会，嫣然又道：“下去吧，我一会也睡了。”
珠儿只得出去，身后的嫣然突然叫道：“等会子。”
珠儿忙回头，陪着笑脸道：“还是让珠儿陪会少奶奶罢？反正珠儿也睡不着。”
嫣然指着桌上，道：“你把这些个酒菜端到那屋去吧，他们不是在喝酒吗？搁着也是白搁着。”
珠儿依言，端着托盘到了大奶奶屋。只见屋里屋外黑成一片。珠儿轻声对执灯的莲儿道：“想必老爷与大奶奶睡下了罢？”
“姐姐你看，那间屋里还亮着灯呢。”莲儿举起灯照了照。
珠儿一看，那不是大奶奶的屋吗？看样子大奶奶与老爷果真在喝酒还没安歇。两人潜过去，站在窗下，正想喊人，却听得里边有说话声，听去是大奶奶的声音：“老爷也是个没酒量的，才喝了几盅了，却人事不知了。”
“可不。不过，奴婢在那府里就听说过了，这百花酿后劲大着哩，怪不得老爷会这样。”这是月娥的声音。
“还有一句话姑奶奶要撂在这里，你若敢到外头胡说八道的，小心你的舌头。”
“大奶奶放心，月娥是知道深浅的人。”
“知道就好。”
“奴婢还有些个担心，会不会用多量了，看老爷这般景象？听说这劳什子用得好便是好东西，用不好便要死人的哩。”
“你胡诌啥哩，给我住嘴！姑奶奶家世代在长安开有数家药铺，姑奶奶自小就明白药理，难不成这点常识都没有？”大奶奶好象生气了。
窗外的人听了不懂，却也有点好奇，啥劳什子的，啥要死人的，难不成醉酒也能死人？这倒不信！俩人踮起脚尖，轻轻地在糊纸上戳了一个小洞，一缕光线泻了出来。珠儿先往里看，只见大奶奶还坐在桌前，那个月娥站在大奶奶的对面。屋内就她主仆俩，老爷上哪了？珠儿疑惑了，把手中的托盘让莲儿拿住，自个把眼贴上了窗纸，仔细地搜了一遍，看见了，老爷横七竖八地躺在大奶奶的绣床上，半天一点不动的，想是真醉了。
听得珠儿还说：“大奶奶还是小心点为好。您看前夜，定是蕃泻叶放得多了一些，害得大奶奶您肚疼了一夜。想必昨夜难受也还是这个引起的哩，要不－”说到这，便被翠雨厉声喝住。
珠儿不敢听下去，正想过去叫醒值夜的婆子，只听得月娥又说道：“那今夜大奶奶在哪安歇呢？老爷这般，定不得半夜要吐哩。”
大奶奶好象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去叫醒水仙来照顾老爷，你服侍我去客房睡吧。死丫头，警醒一些个，别让姑奶奶老是叫不醒的。走吧。”
珠儿听水仙说过，平日里因水仙觉少，晚上都由她陪侍在大奶奶身边。
见有脚步声，珠儿忙小声道：“咱们走罢？别让大奶奶发现咱们来过。”
两人熄了灯急急地往走回廊走，莲儿有些跌撞地追上前，悄悄地问：“姐姐，咱们把酒菜拿回去，少奶奶跟前如何交待呀？”
“有我呢，小人精操啥闲心！”
进了新房，屋内亮堂堂的。见珠儿莲儿进来，嫣然马上站了起来，嘴微微张了张，却啥也没说出来，落寞地坐下去，低着头，全当眼里没人。
珠儿让莲儿把托盘端下去，自个轻手轻脚地走向嫣然，边看嫣然的神色边道：“少奶奶还没歇息啊？”
嫣然抬头望了一眼珠儿，苦笑了一下，不说话。
珠儿看见少奶奶的眼睛亮亮的，一闪一闪的，是泪珠。
珠儿心痛，道：“少奶奶上床吧？老爷已在那屋睡着了，奴婢只得把酒菜端回来了。”
嫣然仍是不说话，却见她的身子似乎是着了寒气，不住地打颤。
珠儿给嫣然披上一件厚衣裳，嫣然拍了拍珠儿的手，声音轻得似乎一吐出便被夜色吞没了，“你回去歇着吧，我也就睡下了。”
见嫣然走向床榻，珠儿也不再执拗，转身出屋。
天亮的时候，淅淅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卷裹着凉意的风从门缝里渗透进来，非要掀起帘角，让屋内的一切明晰地展现在人的眼前。嫣然在床上辗转了一夜，也让外屋的珠儿揪了一夜的心。前半夜少奶奶似乎在长吁短叹，后半夜好象在低低的抽泣，珠儿进去看了好几次，都被少奶奶打发了出来。好容易听不见少奶奶的动静了，倦得不行的珠儿刚睡着，猛被一声惊天巨响吓醒了，珠儿晕头转向，神情困顿地跑到窗前一看，只见瓢泼大雨又倾盆而下，一声接一声的雷电，如谁在巨大的铁箱里放上大量的火药，不及移走，就在人的头顶上爆炸了，火星四溅，凝成一根根火炼，在天空中乱窜……珠儿忙披衣就往内屋跑，两位老太太与老爷交待过，少奶奶最怕雷雨天气了。待珠儿进了里屋，只见微明的晨曦里，一头乱发的少奶奶怀拥着被子，两手紧紧地捂着耳朵，双目紧闭，头不住地摇颤。珠儿忙爬上床去，把少奶奶抱进怀里，连声道：“少奶奶别怕，别怕，珠儿在这呢！”
嫣然浑身打颤，哆嗦着，啥话也说不出来，珠儿似乎听到了少奶奶的牙齿在打架。
动天大雷也把那屋的人震醒了。
笑尘闻声睁开眼，发现自个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哪呀？笑尘坐起来，却发现自个还穿着白日的衣裳，全身酸疼，连头也重得抬不起来。七彩的屏风那头，似乎睡着一个人，这么巨响，她似乎也听不见，这会子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笑尘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轻轻走过去一看，这熟睡的，不是翠雨的那个丫头水仙吗？啊！笑尘不免在心里惊叫了起来！原来自个昨夜睡在翠雨的房里？这是咋回事啊？笑尘吓得心惊肉跳，也不及细想，转身就往外跑。水仙听见响声，忙爬了起来，揉着迷糊的眼，问道：“老爷，您恁早就起啊？”
笑尘也不回答，扭头就打开门出去，只听得身后一个声音柔柔地响起：“老爷，怎不多睡会呢？翠雨刚想亲手为老爷炖点子醒脾的汤，您就起床了？”声音不大，却在四周回响，在庭院瓢积水的丫头婆子都听到了，纷纷住手，低低私语。
“呀，昨夜老爷宿在大奶奶这啊？真奇怪！”
“有啥奇怪的？大奶奶还是老爷的正室呢，睡在这也正常！”
“老爷不是讨厌大奶奶嘛，要不成亲这许久了也不见来。”
“哎呀，这种事也说不清楚了，男人的心思谁懂啊？要不怎会说男人都是吃在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别胡说了，老爷不是这样的人。你们看老爷对少奶奶的那种情景，老爷的心里，我看呀，只有少奶奶！”
“也是。可怜少奶奶，成亲才过了回门礼，老爷就去大奶奶房里过夜了，想少奶奶真得伤心死啊！”
“嘘，别说了，大奶奶过来了。”
翠雨听得她们议论的一句半句，若放在往常，那是不依的。可今儿一脸的高兴和喜悦，特地拐个道走过来，对丫头婆子们和气地说：“去用早饭吧。想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住，积水也瓢不干净。”
说着，翠雨领着月娥满心欢畅地回屋去了。她的目的达到了，至少目前达到了一样，那就是在众人面前已造成了一种印象，老爷昨夜在自个屋过夜了。余下的作用，想必马上要形成了，这下就在屋里等着看好戏了！
笑尘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新房，满心的愧疚和惶恐，他不知如何跟嫣然解释，他甚至都不敢去见嫣然的面。
站在新房的门口，笑尘的手举起又放下，想开口叫门说句什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想想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举起手又想轻叩房门，手却无力，面条似地垂了下来。来回折腾了半日，后面突然响起了一声，让他吓一跳，回头一看，是莲儿，只见她端着洗脸水，正拿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个呢。笑尘有些赫然，讪讪地问道：“少奶奶起了？”
“少奶奶早起了，被那大雷吓醒了。”说着，便叫开了门，正眼也不看笑尘，自个便捧盆进去，丢给笑尘一个气不平的眼神。
被雷吓醒？天啊，嫣然自幼怕雷，今天的这雷又特别响，不知她会吓成怎样了？自个又不在身边，反而在翠雨屋里过夜。尽管断定自个昨夜啥也没做，可这帐帷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谁能证明自个清白？嫣然定是又气又急又害怕，她这夜是怎样过来的啊？想到这，笑尘心疼得直打自个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