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醒时独对烛花红（1 / 1）
四姨太从笑然阁出来，心里便暗自的发笑了。看这个大奶奶，平日里眼睛长到额头上了，哪会把自个放在眼里啊？今儿当着自个的面竟爱哭不哭的，神态也恭敬了许多，看来自个冒雨是来对了。自从笑尘中了举人后，这西厢房又兴起来了。前头的两房也倒向五房那边，连自个的亲儿媳也胳膊肘往外拐，认贼作父（四姨太在心里就是时常这般咒骂六少奶奶的），亲婆婆当个没事人，倒把那五姨太视若高祖一般。自个也常在六少爷前念叨，可这痴儿竟不象自个的亲生儿，性子一点也不象自个，胆小惧内，在老婆面前连个屁也不敢放，却朝自个甩脸子，二天不语，三天不理的。如今笑尘连中三元，成了探花，那皇帝也是个傻子罢？竟把嫣丫头放出宫赏给了那笑尘，这岂不是瞌睡遇上了枕头？瞧把他们美的，差点没把秦府闹翻了天！自个瞧着五房天天笑语喧天，人头攒动，附势的人全往她那边去了，愈发显出四房的冷清来。自个是见天在筹划如何去去五房的气焰，给她们生点子事。正愁找不到缝隙呢，大奶奶，这个虽为人妻却是还未破瓜的怨妇送到自个的面前来了！对呀，这个大奶奶想必在秦府过得不安生。你想啊，一个出身高贵的红颜娇娃，竟让一个奴才出身的丈夫看不上眼，她怎会甘心呀？自个今儿的一番话定在她心里下蛀了，看她一脸仇恨的样子！
四姨太觉得自个的目的达到了，心里顿时宽松了许多，竟换上一脸的笑意回去了。
留在屋里的翠雨见四姨太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脸上的表情瞬时阴沉了下来，月娥水仙也不敢上前打忧，撤下酒菜，便让翠雨一个人独处着。
这雨就象是人的眼泪，怎得流也流不完！想着自个的处境，翠雨不禁地流下泪来！眼望着四周，哪个才是自个知疼知热的人啊！想当时，听说皇上把自个赐给探花郎为妻，且听说这探花郎品貌俱佳，心里真叫一个心花怒放！虽知道他的意中人是嫣然，可自个的心里并不打怵。试想自个的才貌不在嫣然之下，天下哪个男人不好色啊，哪个男人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啊？只要自个放下身段，何怕那探花公不把心移到自个的身上？！自个是踌躇满志，满怀着浪漫的春梦被抬到了秦府。不承想，新婚的第一夜，笑尘的冰冷让自个火热的心在瞬时冰封了：
宾客与闹房的人退去后，翠雨被揭去盖头后，不安又兴奋地坐在婚床上，不时地拿眼偷看坐在圆桌边的笑尘，只见他帽插金花，足瞪乌金挖云靴，一身喜袍熨帖地套在修长的躯体上。不说貌比潘安吧，却也是长得儒雅清秀，浑身透出书卷气来。翠雨是越看越喜，越喜越焦燥。
见笑尘久久不走向自家小姐，陪嫁丫头月娥也有些个急了，她想起昨晚老夫人的交待，便端着一盅新沏的茶，对笑尘笑道：“老爷，夜深了，上床安歇罢。”
笑尘似乎被惊醒一般，抬起茫然的双眼，见是一个陌生却异常热情的丫头。便有些个不好意思地答道：“有劳你了，你下去罢。”
翠雨见笑尘这般说，心里也很是高兴，看来都是因为眼前还有丫头，笑尘才这般的难为情。便轻声对月娥说道：“你们都下去罢，这儿有我服侍老爷呢。”
月娥慌不迭地收拾茶盘，一边笑道：“奴婢们这就下去。祝老爷小姐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翠雨忍禁不俊，低着头轻声笑道：“别贫了，快下去歇着去吧。”
月娥答应了一个“是”，转身带着几个小丫头掩门出去。
笑尘还是端坐着，也不知啥时候，手里多了一卷书。花床上，翠雨按耐着一颗乱跳的芳心，在幻想、在期盼、在等待。
炎夏的夜风，带着夜来香的芬芳，千方百计地钻进木格窗来。院里花木丛中的蟋蟀长一声短一声的，喊得正火热，喊得屋内的人心浮气燥，坐卧难宁。
急促、简短的更声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中尤显得刺耳和寥人。笑尘翦了翦灯花，看书似乎更专注了。
翠雨再也沉不住气了，她站起来又坐下，坐了一会子又站了起来。折腾了好一会子，她终于鼓足勇气走向了笑尘：“老爷，都二更了，请安歇罢。”声音打着颤，几个音节分成了好几段。
笑尘慌乱地抬起头，却不小心打翻了眼前的茶盅，茶水漫延开了，顿时洇湿了笑尘的衣袖，翠雨忙上前收拾。笑尘一下脸红得似关公，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躲开翠雨的手，道：“没事，没事，我自已来。”
翠雨见笑尘害羞得如一大姑娘，心内越发喜爱，也愈发的柔情蜜意了。她放下了女孩的自尊和腼腆，笑盈盈地对笑尘道：“老爷，你咋得还和翠雨见外呢？翠雨现今是老爷的妻房，服侍老爷那还不是应当应份的吗？”
翠雨不说话还好，一说，窘得笑尘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脸越发的红了。
见状，翠雨也顾不得许多了，拽起笑尘的袖子，浅笑道：“老爷，让翠雨侍候你安寝罢？”说着，身子便粘了上来。
笑尘闻言，劈手夺开，有些个恼怒，“放手，放尊重些！”
这一句“放尊重些”呛得翠雨顿时翻脸，自个放下尊贵与体面倒过来应承他，他反倒好，竟拉下脸来，指责自个不尊重！想到这，翠雨的小姐脾气也上来了，双眼含着火星，说话也不细细品味：“老爷怎能这般说话？竟对翠雨说如此伤人心的话语！我也明白，老爷心里有人，所以翠雨横竖也让老爷看不上！可翠雨也给老爷透个实情罢，你的那个心上情人，那个秦嫣然，早早晚晚都是皇上的女人，你一个凡夫俗子这辈子是甭想了！”
“你，你－”笑尘被激得说不上话来，望着翠雨皎好却有些狰狞的面容，笑尘把书狠狠的往地上一甩，开门便走了出去，直把在窗沿下听房的荣儿等一伙年青小厮们吓了个大跳。见笑尘铁青着脸走出来，边走还边把帽上的金花狠狠拨下。荣儿凑上前去问道：“老爷，您这是要上哪啊？”
“去书房！”笑尘扔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往回廊走去。
新婚的第一夜便是在一人长吁短叹、一人泪水涟涟的情景中度过了！
后面的日子，翠雨原指望笑尘在冷静下来后，会对自个渐渐的好起来。想自个各方面与那个嫣然也有得一拼，两人同处屋檐下，日久生情，笑尘总有一天会对嫣然死心而对自个动心的。谁知笑尘竟视若无睹，对自个越发冷淡。更可气的是秦府的人都是凫上水的，眼见笑尘对自个这样，竟然都作践自个起来，连那两个老太太也不把自个放在眼里，一句宽心的话没有，还时时挑刺。加上那个时时与自个不对付的六少奶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总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仗着娘家的权势，倚着自个还享有公主半禄，自个至少还不用依靠秦府与笑尘，自个好歹还能挺起腰杆子过生活。谁知那冤家嫣然竟也出宫了，如愿以偿地回到了笑尘的身边，瞧着他们恩恩爱爱的样子，翠雨觉得眼内流得不是泪而是血！
……。
“大奶奶，要传晚饭了。”月娥的声音打断了翠雨的沉思。她略略抬眼看了看窗外，只见院内轻雾弥蒙，几只夜栖的鸟儿在竹子上跳跃着。
原来自个不知不觉地在窗下坐了一个下午。
“不用了，没胃口，你们吃罢。”翠雨懒懒地抬了抬身子，话里没一点中气，却显得和气。
月娥有点惊讶，大奶奶，也就是自家的小姐，自成亲以来，脾气便越来越坏，当着外人，她还能克制住，时不时地给身边的人一个耐看的笑脸。可背人处，大奶奶为了一点子小事，那便是打、骂一起来。有一次，为了梳的发式不称她的意，大奶奶她二话不说，拿起手边的银簪子便往水仙的身上浑戳，痛得水仙直求饶。到后来，房里的丫头都不敢上前，见她如见鬼一般。
今儿是怎么了，大奶奶竟没一点火气？还用这般温和的口吻跟自个说话？
见月娥呆呆的站着，好象没听见自个的话一般。翠雨便沉下脸来：“怎的，是耳聋了没听见我的话，还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月娥心跳加速，看样子大奶奶又要发脾气了，央求道：“大奶奶别生气，奴婢这就下去。”忙要起来，又听见翠雨冷笑道：“也不问一声大奶奶今晚为何不用饭？难不成你也巴不得我死了，你们都好去巴结那个小贱人？”
月娥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下来道：“奴婢岂有那种心肠？奴婢是大奶奶从娘家带来的，一心都在大奶奶您的身上啊！奴婢这就下去嘱咐厨房给大奶奶做些个可口的饭菜来。”
翠雨满意她的态度，点了点头。
月娥如大赦般地站了起来，急忙往外走。
身后，翠雨突然又问了一声：“对面的人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