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最毒莫过翠雨心(1 / 1)
到了素央宫,不及通禀,嫣然便向寝宫走去,值班的宫女也习惯了,见了嫣然上前请个安,便自走开,各忙各的去的了。刚到长廊,便见许多太监宫女手捧各式匣盒,来回地穿梭着,脚步匆匆,却是脸上带笑,身子轻快,有一股喜气在宫中飘逸、漫延。嫣然也不待宫女接待,便自个掀帘进去,一抹温热扑面而来,室中香气四溢,嫣然情不自禁地笑道:“好香。”话音刚落,一个柳条般的身影便摇曳至眼前:“嫣然妹妹,好早啊!”
嫣然定神一看,竟是身穿绯红色六品女官服的翠雨.她满脸是笑,连头上的饰物也摇摆不定。看见她,嫣然觉得自个似吞了一只金头苍蝇,心里直反胃,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翠雨,正想什么也不说,在镜前按品大妆的文德妃恰巧这时闻声掉过头来。为了不让文德妃察觉自个与翠雨之间关系的恶化,嫣然只得强挂上一丝勉强的笑意,回道:“翠雨姐,早!”说完,便象摆脱瘟神似地擦肩来到文德妃跟前。文德妃已是一身的庄重的杏黄缎朝服,鬓发上插满了金灿灿的首饰,此刻,她正拿着几串朝珠在自个的手上比试着。见了簇然一新的嫣然,笑道:“嫣丫头今儿拾缀得甚是养眼。”又道:“过来帮本宫挑挑,到底哪串合适?嫣丫头眼光素来不错。”
嫣然先给文德妃恭敬地行了礼、道了贺,然后盈盈地站了起来,走至面前,笑道:“娘娘抬举奴婢了,奴婢能见过啥大世面?看上去这都是好东西。”
文德妃站起来,抬起还没戴上护甲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嫣然的额头,笑道:“又贫嘴了不是?难道非得本宫请你?要立规矩,到你成祥宫去立也不迟。在本宫这里,再奴婢奴婢叫着,小心本宫撵你出去。快些儿帮本宫看看究竟是哪串好,迟了要误事了。”
嫣然只得拿起几串晶莹剔透、浑然天成的朝珠,在文德妃的胸前比试着,最后选定了一串深红色的玛瑙珠链。嫣然抬起头问:“娘娘看这串可好?”
文德妃没答话,眼光却在嫣然的手指上停伫了好一会子,随后眼光便飘向了远处。
见文德妃没有反应,嫣然又问了一声:“娘娘,这串朝珠可中意?”
文德妃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半日才“哦”了一声,随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吧。”便再也不说话了,全没了先前的热情和喜悦。
嫣然见状,还以为文德妃不喜欢自个挑得这串玛瑙珠,正想请问是否再换一串,文德妃却又开口了:“翠丫头,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两仪殿吧。”说着,便领头走了出去,对嫣然正眼也不看一下。
嫣然愣在原地发呆了。翠雨却暗自发笑,她看见了文德妃在这短时间情绪发生变化的全过程,而且她知道是啥原因!
坐上车辇,文德妃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扶在车辇扶手上的翠雨忙道:“娘娘,怎得了?”
“也没啥,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子不舒服。”文德妃抚着胸口上这串冰凉的朝珠,眼望着四周白雪皑皑的景致,神情落寞地说。
“娘娘这是咋的了?早起还好好的呀,要不要传太医啊?娘娘,您可别吓唬奴婢呀!”翠雨忙不迭地想叫轿夫住辇。
“不用了,也没啥,今儿是皇儿的好日子,别嚷。”文德妃拍了拍翠雨有些个冻红的小手,说。
“就是啊。今儿是大殿下荣登太子宝座的大喜日子,娘娘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哩,奴婢们也托赖着娘娘的宏福。将来大殿下坐了江山,素央宫的下人们好歹能讨个封赏,咱们好赖是将来新皇上母后宫里的旧人啊。”翠雨边说边偷偷地看着文德妃的表情。
果然,翠雨的几句话,说得文德妃脸上的阴霾尽失,她仿佛依稀看到自个年幼的皇儿穿着龙袍,头戴紫玉金冠登上了大统,双眼不禁满含笑意。
进得了新铺红地毯的长廊,眼看两仪殿便在近处,文德妃便让大部份的太监宫女在长廊里候着,自个带着翠雨及两个贴身宫女往前走。
翠雨扶着文德妃,假意承欢着,突然,她吞吞吐吐起来:“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直说无妨。”文德妃温和地说道。
“按理,奴婢不该说,这关乎一个好姐妹的颜面。可不说,又觉得太对不起娘娘了。”
“啥事让你这么为难?”
“娘娘,若是奴婢看错了,就当奴婢没说罢,请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好了,看你磨叽的。快说罢,过会子就没这闲功夫了,你没见这么多的皇亲国戚都进宫了?本宫好歹得去应酬周旋。”想起又要见到平日里难以见到的亲朋故友,又是相聚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文德妃已把刚才的不快抛在了九霄云外了。
“奴婢看到嫣然妹妹戴的戒指有些儿个象娘娘丢失的那个。”翠雨终于把心里话的话藏藏掖掖地说了出来。
文德妃的心里一紧,停住了脚步,轻轻皱起淡扫的娥眉,道:“你也看出来了?”声音
很轻,却含着怒气和不快。
文德妃的轻轻一句,翠雨更是心花怒放,看来自个没猜错,文德妃刚才那番的变化真的是缘于戒指。想到这,便愈发谨慎小心地说:“奴婢看着象。方才怕看错赖上了好人,奴婢特地盯着看了一会子,千真万确是娘娘的那只戒指。奴婢原先就经管娘娘的钗钏花严,对这只戒指有印象。这戒指中间有一小块云涡纹,宫中专管首饰的司宫就说过,这只戒指贵重就贵重在这云涡纹上,听说价值连城呢。”
“难不成嫣然这丫头的眼皮子会如此浅?本宫真有些个不相信。”文德妃的心里也翻开了锅。
“钗钏花饰哪个女孩都喜欢,保不准嫣然妹妹见了这戒指喜欢便悄悄拿走了。娘娘请想,平日里谁能常进到娘娘的寝宫,能时常见到娘娘的首饰?素央宫的这些个能近了得娘娘身的女官和宫女,也不是一天二天才来的,娘娘对她们还不了解?就算打死她们也不敢生这心罢。”翠雨细细地分析着,看着文德妃的脸色由红变成白,又由白变成了浅灰色。翠雨知道,文德妃已把自个的一番话听进心里去了。
文德妃顿时铁青了脸。她不是为了丢失这只戒指而痛心,而是对一个平日里如此喜欢而又如此亲近的人,竟是有如此让人鄙夷的德行而深感难过,她感到自个有一种被欺骗被侮辱的感觉!
翠雨见达到了目的,便紧走了几步跪在了文德妃的面前,双眼似乎含泪,颤着声道:“娘娘,您就饶了嫣然妹妹罢,想她年纪小没经啥大事,可能是出于一时性起而没有考虑后果顺手拿的,娘娘你就饶了嫣然妹妹的无知之过吧。娘娘若不解气,你就罚奴婢,谁叫奴婢是嫣然妹妹的结拜姐姐呢?奴婢疏于管束,责任全在于奴婢,请娘娘治奴婢的罪。”
“起来罢,这与你有甚关系?不要说是结拜姐妹了,就是亲姐妹又能如何?你不要凡事都往自个身上揽,本宫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但也不能是非不分呀!快起来,地上不冷啊?”文德妃脸上的冰被翠雨的举止慢慢地融解着,心想,这丫头果真是个有情义懂担待的人。
翠雨却长跪着不起身,仍叩头道:“娘娘,奴婢还有一事进言。”
“哎哟,你这丫头真是礼多,起来说话。”文德妃抻过手去想拉翠雨起来。
翠雨却重重地再叩了一个响头,然后仰起脸,神色有些个凄迷地说道:“奴婢知道娘娘与嫣然妹妹是姻亲,奴婢希望娘娘不要因为这只戒指便与嫣然妹妹生了嫌隙,还象从前般亲香。奴婢就是担心这事万一被宫里的人知道了,知情的人会说嫣然妹妹目光短浅、贪小失节,不知道的人定不得会胡诌娘娘心眼小,为着一只小小的戒指便与亲戚翻脸。若是这样的话,奴婢便罪该万死了,一是奴婢经管不严而丢失了戒指,二是对姐妹管束不严而让她们做下如此这等不堪的事来,归根到底还是奴婢的错!娘娘若是看在奴婢还算小心服侍的份上,就请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别记嫣然妹妹的短处,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娘娘的这份成全奴婢姐妹俩名声的大恩,奴婢当牛做马定当报答!”说完,便长叩不起,珠泪交流。
文德妃被翠雨的这些话感动的眼眶都有些红了,双手一把拉起着翠雨有些发颤的手臂,道:“好丫头,难为你想得周全。真是老天有眼,把你派到本宫的身边来。快快起来,本宫知道你一心向着本宫和你的姐妹们。唉,嫣然这死丫头怎会有如此行为呢?本宫真想不明白。算了,不去想她了,咱们快走吧,大典仪式可误不得!”
此事后,文德妃对嫣然虽没提起戒指的事,却对她开始淡淡的,嫣然还蒙在鼓里,而翠雨却甚得文德妃的欢心与器重。素央宫里,翠雨俨然成了第二号人物,那些附住的才人彩女皆要看她的眼色行事,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