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物是人非事未休（1 / 1）
嫣然渐渐地好了起来，因有着皇后的特许，文德妃娘娘的宠爱，嫣然也不用去主子跟前奉职，在百日内只在自个的小屋里将养身子，顶多在小院里给花树剪剪枝、松松土。这日，眼前秋阳已渐西落，嫣然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看天，小声地嘟嚷：“这会子总可以出去了吧？”
旁边做着花活的小红当作没听见，依旧低着头。
“小红姐，你真当嫣然是生过重病的啊？你看关了嫣然这数十日，那会子还是夏天呢，现今都是秋天了，满院墙的牵牛花都谢了。哪都不让去，嫣然身子都要生霉了。好小红姐，求你让嫣然出去吧，就出去一小会，晚膳前准回来。”嫣然拉着小红的袖子，撒着娇。嫣然知道，对付小红最好的法子是啥。
果然，小红无奈地放下花架站了起来，从箱子里抱出一团衣裳来，笑道：“真是服了你了，从早上起来就念叨，一天和尚念经似地没完。小红听都听烦了，那去罢，换上这件衣裳再去，外边好凉了。”
小红侍候嫣然换上秋装，一条红色的石榴裙紧束在纤弱的腰下，浅紫色的在襟边绣着对对蝴蝶的长袖，外绕着红色的披帛，披帛两角的流苏长长地垂至腰间，整个人看上去，婀娜、妩媚、艳丽。看着小红边给自个的鬓上插花饰，一边不时赞叹的模样，嫣然便浑身不自在地说：“太艳了罢？太刺眼了，小红姐，给另换一套吧？嫣然看去咋横竖不得劲呢。”
“小红看去就很好。这是小姐平日里总是一身素打扮的缘故，现今习惯了就好了。小姐病了这么久，今儿是第一次出去见人，穿得喜气一些，去去晦气，大伙看着也为小姐高兴不是？”
嫣然扭不过小红，笑道：“就依你罢。”
刚要转身走出房门，小红在后边问道：“小姐你这是要上哪啊？”
“你猜。”打开房门，一阵风儿轻裹着落叶便漫进屋来，好舒爽！嫣然的心情不禁轻快了起来。
“依小红想，不是去素央宫便是去楚凤楼看莹雪姑娘。”这段时日来，自从听说莹雪搬离了大明宫后，嫣然便天天念着要去看莹雪，至于文德妃，嫣然也是时时挂在嘴边。
嫣然笑笑，不再回答。
“小姐，天黑前可一定得回来，晚风可凉着哩，小心又感冒了。”小红在身后还在不停地吩咐着。
嫣然回过头，用力地对小红点了一下头，表示听见了，不动声色地便往前走。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这小红姐，仅比自个大二岁，却如一位慈爱的母亲在关心、爱护、照顾着自个，这次若不是有她，自个是怎得一付情景还不得知呢！
沿着杨柳依依的太液池小径，一路上，不停的有相熟的太监和宫女与嫣然打着招呼，询问她的病情，嫣然满脸笑容一一地回复着，感谢着。一路上，凡嫣然走过后，身后就有一阵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想必是在议论自个的病吧？嫣然也不理会，低着头继续朝楚凤楼走去。不知是心不在蔫呢还是在小屋子里窝了太久，猛一出现在朗朗的天空下多走了一些子路，嫣然有些眩晕，腿一偏一趔趄，便倚在了一块突出的山石子上，一双大手同时伸了过来，嫣然抬起头一看，吓了一跳，忙顺势跪了下去，颤着声道：“奴婢参见皇上。”
“是你？病可好些了？”皇上定睛一看，眼着这个险些跌倒，打扮得有些个娇艳媚人的竟是久时不见的嫣然，皇上顿时有些愣住了。平日里总见她素面朝天，有一种天然的韵味在她骨子深处，今见她又是另样别致的打扮，更是女人味十足，媚劲十足。
“谢皇上垂询，奴婢全好了。”
“快起来，跪久了看头昏。”皇上猛见了嫣然，有些个淡薄的情愫在心内深处窜了出来，似乎有只小兔子在心口里乱拱。他一脸的温情，忙伸过手想扶起嫣然，谁知手碰到嫣然手腕的佛珠上，皇上象被电击似地猛地缩了回去，忍不住地喊了一声：“啊哟！”后边的太监宫女忙上前：“皇上，怎得了？”
嫣然也忙问：“皇上，您是怎么了？”
皇上没答话，抱着那只刚去扶嫣然的手，上下翻看了一下，又带着疑问沉郁的目光看了一下嫣然，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掉头而去。
嫣然跪在地上，目送着皇上远去的背影，不明白刚还是笑容满面的皇上，为何一下子便翻了脸。想想，这样也好，皇上想必不会再惦记着自个了。
到了楚凤楼，嫣然按例先去叩见瑜婕妤，然后提出想见见娴才人。瑜婕妤此刻心情很是快活，近来皇上总是来楚凤楼，今儿下了早朝便来了，一直待到前会子才走，足足陪了自个一日。自进宫来瑜婕妤也没受到皇上的如此宠爱和礼遇，瑜婕妤想想便笑出了声。见嫣然提出见娴才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况且她也知道这位嫣姑娘是有点来头的，与文德妃是姻亲，不看僧面看佛面罢。
在楚凤楼楼下的一间偏西的小屋，嫣然见到已然很消瘦的莹雪，只见她坐在临窗的一把椅上，双手抱膝，显得很空洞的双眼看着窗外。环顾四周，摆设也很寒素、萧条，狭窄的床上放着简陋的被褥，那个半人高的布娃娃靠在床角，冷冷地看着来人，显得尤为刺眼……“莹雪妹妹。”嫣然看到这付情景，不免心内作酸，眼内含泪，忙上前轻唤着。
莹雪缓缓地转过身，见是嫣然，也很是讶异：“嫣然姐姐，怎得是你？你好了么？莹雪可想嫣然姐姐了。”
嫣然上前握着莹雪有些冰凉的双手，望着她因为清瘦而五官分外明显的脸庞，心里真是好生的疼痛，“妹妹，这早晚不见，你怎得瘦了这许多？你病了吗？”
莹雪摇了摇头，往日的孩子气荡然无存，“嫣然姐姐放心，莹雪的身子好着呢。”声调有些沧桑，有些落寞，更有些无助和无奈。
嫣然坐在莹雪的对面，紧拽着莹雪的双手，轻声地问：“妹妹，这位瑜婕妤对你可好？”
不问还好，一问，莹雪深潭般的眼里慢慢地滚出了晶莹的泪珠，泪水沿着她瘦削的脸颊滑落了下来，纷坠在她雪白的略显单薄的胸口上。
嫣然明白了，其实看到消瘦的莹雪和她的这付精神状态，嫣然便明白了。后来才知道，自从莹雪到了楚凤楼后，瑜婕妤恼着莹雪曾独得帝宠，曾住过大明宫，这种待遇是自个可望不可及的，往日酿着的这坛子陈醋便在莹雪到楚凤楼之时挥发了，她让莹雪住进下人的房间，与下等宫女一块轮值。白天端茶侍膳，夜晚跪在床前替瑜婕妤捶腿守夜，一不顺心，便拿她出气，罚跪罚站，那就更不在话下。这哪是个才人啊，连一个最未等的宫女都不如！宫女们都为莹雪气不平，背地里这般说……
嫣然的心里油然地冒出了怒火，看着如换了一个人似的莹雪，她心痛，她心焦，她心碎！嫣然再也呆不下去了，她匆匆地安慰了莹雪几句，便告辞出来。莹雪也不留，只是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看了看嫣然，竟有些麻木的神情。
嫣然似乎是一溜小跑到了素央宫，宫女通报进去后，文德妃一迭声地叫道：“快让她进来，快让她进来。”
已深得文德妃信任的翠雨迎了出来。见文德妃在里边等着，嫣然见到翠雨也仅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翠雨也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偏殿。
见嫣然已是康复如初，文德妃终于放下了心。虽知道她没真病，可这段时间看她神色萎靡，脸色腊黄，便明白那日取下佛珠也曾使她元气大伤，故在她养病其间，不断地送些人参燕窝去滋补。“嫣丫头，全好了罢？”
“谢娘娘的人参燕窝，若没有娘娘的千年人参，想必嫣然此刻还在床上起不来呢。”嫣然跪下去致谢。
“翠雨，快扶嫣丫头起来，久病的人跪不得，体还虚着哩。”文德妃忙阻止道。
翠雨换上了一付甜美的笑容，拉起嫣然的双手，亲热地说道：“嫣然妹妹，快起来。如今见你全好了，姐姐可高兴坏了。快让姐姐看看，有啥变化没？”
见翠雨在一瞬间便变了脸，刚还寒气袭人，现今却是春阳暖身，嫣然顿时觉得毛骨耸然，她觉得自个一点儿也不认识翠雨了。
“嫣丫头，得闲了也得谢谢你的这位翠雨姐姐，你病了这段时日，她总在本宫前提起你，担心你这个，操心你那个，可把她愁坏了。”
“娘娘，您这般说，翠雨可难为情死了。看着嫣然妹妹在受苦，自个却一点也帮不上，翠雨恨不得自个能替嫣然妹妹受罪呢。倒是娘娘，为了嫣然妹妹，抄了一万篇大悲咒到宫外到处散发，与娘娘比起来，翠雨羞愧死了，算啥姐姐啊？白担了个虚名！”翠雨说着，走到文德妃跟前，让宫女们换上热茶。
文德妃很满意翠雨的这番话，端起茶盅笑道：“皇上一会子就要过来，本宫就不留嫣丫头了。你俩姐妹也有许多时日不曾好生聚聚了，你们且下去罢，好生说说话。”
嫣然辞别出来，刚跨出殿门，前导的翠雨便是一付冰凉的腔调：“你回去罢，翠雨还有事呢，就不远送了。”转身便想进去。
望着翠雨满脸冰霜，连眼里也射出寒气，嫣然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翠雨到底是个啥人啊？她咋变得如此之快啊！嫣然也不再细想，也冷冷地回道：“嫣然此刻还不能回去，有事要找你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