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风落石榴空挂枝（1 / 1）
休息了一夜，莹雪的身子多少缓过一点子来。天还蒙蒙亮呢，莹雪便习惯性地醒来了。以往每当这个时辰，只要皇上宿在大明宫，莹雪都得起床送皇上早朝，眼瞅着皇上的身影刚消失在迷漫的晨雾中，莹雪便打着哈欠揉着双眼迫不及待地又上床去找回笼觉了。可今这一醒来，再也睡不着了，摸摸身边陡然空出一大截的龙床，皇上上哪去了？想了半晌，才想起皇上昨夜并没在这挂着杏黄帐幔的龙床安寝，渐渐地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来：
刚洗罢浴，宫女们在大明宫的小院子里就安放好湘妃榻，端出了冰湃的时令水果，请娴才人上院中纳凉。对这位受及帝宠的娴才人，身边的太监宫女们打心眼里喜爱她，娴才人不仅长得娇憨可爱，性子也来得好，整日一脸灿烂的笑容，但凡下人们有个错处，娴才人能包揽的便自个揽下，藏不住掖不住了，娴才人便会代他向皇帝求情。大明宫自从住进了娴才人，太监宫女们就象见了天日似的，他们心中都在保佑这位可爱的小主能顺顺利利地诞下皇子，封嫔封妃的……
娴才人歪倚在榻上，一边与两位小宫女玩着九连环，一边吃着鲜红的石榴，旁边的一位老嬷哄着道：“小主子，多吃点，这东西帮着行食，还图个好彩头哩。”
“一个石榴有啥彩头的？”
“有。回禀小主子，石榴多籽，保佑小主子如石榴般多子，开枝散叶。”老嬷嬷笑得满脸是褶子地说道。
莹雪听了嘻嘻地笑了起来，她不懂开枝散叶与石榴有啥关系，可听懂了老嬷嬷希望自个与石榴一般的多子，这可得生多少位皇子啊？想想又大笑起来。
“大明宫的小主子，遇上啥开心的事了？说来过朕也听听。”声音未落，一个倜傥的身影便飘落在榻前。
身边的太监宫女忙跪下，皇上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都起来罢，照顾好了朕的这位小主，可不就是啥都有了？”
皇上上前按住正要起身下地的莹雪：“不用起来，好生躺着罢，看头晕。”又转回头对贴身的老嬷嬷问：“小主今日感觉可好些了？”也不知怎得了，这两天莹雪总嚷头眩，太医隔着老远捻线悬诊，也没看出啥不妥来，只开了一些安神养血的保胎药。
不等老嬷嬷回答，莹雪娇娇的答道：“皇上放心，莹雪没事的，想必前两天鞫了一会子球，累住了。自打嬷嬷说莹雪了，莹雪就再也不敢玩了。”
对这位娴才人，皇上真是又爱又疼，“你呀，叫朕如何是好？以后可不许任意妄为了。”对嬷嬷们又是不厌其烦地嘱咐了一遍。未了，皇上对莹雪道：“这几日你身子不爽，朕就不带你去了，今儿天热，朕要到太液池边走走，你好生养着罢。”
莹雪本来也是一身的倦怠，哪也不想动，便笑迷了双眼：“皇上请吧，莹雪也不想动，在院子里等着皇上回来便是。”
这话若撂在别个妃嫔的嘴里说出来，有可能会惹怒皇上，皇上天马行空，后宫佳丽数千，走到哪，那便是皇上的家，在院子等皇上回来？这不是明摆着想束缚皇上吗！可莹雪说出来就不同了，皇上爱怜地摸了摸莹雪还有些个湿漉漉的青丝，道：“就依你，朕去去就回，可得等朕回来后再睡哦。”自打怀孕后，莹雪总是睡不够，别个还在说着话呢，她这边已是一脸的睡贻容了。
皇上走后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莹雪便感到肚子有些个隐隐的不舒服，嬷嬷紧张地问：“小主子，别吓老奴婢，是不是才刚吃冰湃的水果凉着了？”替莹雪一通轻轻的按摩。
闹腾了一会子，腹痛没有减弱，反而感到一阵阵的腰酸，似乎是有东西往下坠似的，莹雪把这一感觉一说出来，有生育经验的嬷嬷可吓坏了，忙找来了总管太监，眼见娴才人，满脸不知是泪还是汗水，几绺青丝粘在有些个苍白的脸上，总管太监忙带上几个小太监亲自飞奔去太医院。
见情势不妙，太医直接进了寝宫，跪在了床下，让嬷嬷请出已是有些知觉模糊的娴才人的小手来，几位太医轮流来了一番望闻问切后，几个太医的眉头便紧锁了起来，其中一位被总管太监叫成医正大人的太医站了起来，问了贴身侍候嬷嬷的话，突然，他好象闻到啥似的，问：“这宫里怎得有麝香的味道？”
“回医正大人，这不是麝香。前几日奴婢也以为是麝香的香味哩，后来小主说是香草的香味。”老嬷嬷忙接过话来。
“啥香草的香味如麝香一般？把这香草拿出来让老臣鉴别鉴别。”太医正心里疑窦顿起，后宫里，是严禁后妃们使用麝香的啊。难道还有植物草的香味如麝香的？这可没从没听听过，只见过倒是有种龙涎香与麝香的香味一般，可那是从动物里提炼出来的啊。
嬷嬷也顾不得啥礼节了，掀起薄毯子，从莹雪的腰上解下了香气四溢的香包，双手递给了太医正，几位太医忙围拢过来。
太医正接过来，不用打开，便知道里边装着的是啥了。他神色严峻了起来，有些个审问的架势：“这香包是娴才人自个做的？”
“奴婢也没细问过，只是见她端午节的前一天戴上身的。也不知是皇上皇后们赏的，还是小主子的姐姐妹妹们送的？小主子没说，奴婢也没敢问。只是闻着这股子香有点象麝香，奴婢才白问了问，小主说是香草的香味，奴婢也就放心了。”见太医正那如黑炭般的脸，老嬷嬷越发紧张了。
太医正抖着手打开做工精致、描花绣叶的香包，只见里头果真藏着一团香草，太医正拨拉一看，是香茅，惠草，白芷。再仔细一看，这香草里裹着一个极小的纸包，拆开一看，一小撮紫红色的麝香，太医正知道，这是上等麝香，连太医院的存量都极少哩……。
突然听香昏迷中的娴才人大声地呼痛，太医正忙上前，可已是无回天之力了，留下了一大团血污后，娴才人便再次晕了过去，众太医忙抢救。太医正明白这事并不是件简单的小产之事，牵扯到了能堕胎的麝香，这事谁也说不清楚了，太医正便请总管太监火速禀明皇上皇后……
“小主子，您可醒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您昨儿个可吓死奴婢了。”听见里屋有动静，在外屋值夜的老嬷嬷忙颤悠着走了起来。
老嬷嬷的说话声打断了莹雪的回忆，她扎挣着想坐起来，老嬷嬷忙道：“小主子，您的身子还虚着哩，要啥？吩咐奴婢就是。”
莹雪无力地倒下去，睁着有些虚肿的眼，问：“皇上呢？”
“皇上昨夜走后就没回来过，听说去了景泰宫。”
莹雪的心里漾起一抹落寞和凄凉，自个的身子成这样了，皇上不仅不陪陪自个，安慰自个，反而去了别的宫，想着，圆圆的眼里便溢满了委屈的泪水。
“小主子，可哭不得的，月里哭，以后眼睛便坏得早。”老嬷嬷看着心疼，劝道。
……
却说在素央宫里，一早起来，文德妃便听说娴才人小产了，也没往心里去。对这个娴才人，文德妃似乎没啥印象，若硬说宫中有这么个人，倒是娴才人她那无拘无束的笑声和整日笑盈盈的脸蛋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正想着呢，素央宫总管太监匆匆进来，附在文德妃耳边说了几句，文德妃刚还是一脸的平和，转眼便深锁柳眉，道：“怎会这样？”－
“娘娘，奴婢想告个假去大明宫，听说奴婢的妹子娴才人生病了。”正在值班的翠雨见文德妃跨出了寝宫的门，便赶紧迎上来。
一奶同胞，看看也是在情理之中，文德妃便回道：“去吧，也代本宫问个好。”
看着翠雨有些单弱的身影，文德妃好象想起什么，忙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喊住她，等本宫一块去大明宫看看娴才人。”
见自家姐姐陪着平日里在人情上总是淡淡的文德妃来看自个，躺在床上的娴才人再不知世故，也觉得受用不起了，她不顾劝阻，强倚在床栏上，笑着道：“文德妃娘娘，恕莹雪不敬，不能下床来恭迎娘娘了。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谢娘娘大早上的还来看莹雪。”
“傻妹妹，这有啥过意不去的？快些个躺下。”文德妃犹如一位大姐姐似地坐在床前。
闲话了一番，文德妃似无心地说道：“莹雪妹妹怎得如此不小心，怎得把麝香带身上了？”
转过脸便责起了嬷嬷：“你也是在宫中老了的，也经了一些子事，娴才人年轻不懂，难不成你们也不懂作胎的人是碰不得麝香的？”
从昨夜娴才人小产后，这种责难也不知经了多少次了，老嬷嬷便有些个照本宣科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的小主不说，奴婢也不知娴才人的香包里有麝香啊。”
“娘娘莫怪她们，总是莹雪太大意了，不知这麝香是这等的厉害，只道是味好闻，便把它戴在身上了。”娴才人忙替下人们开脱。
“听说妹妹的这个香包是成祥宫那嫣丫头送的，里边的麝香也是原先就有的？”其实文德妃来大明宫的本意，并不是为在情面上来看娴才人，而是听说娴才人小产的事牵扯上了嫣然，这可不能袖手旁观。
莹雪看了一眼娘娘身后的翠雨姐，只见翠雨一脸的憔悴，眉宇间还有一丝慌乱。便忙回道：“这香包确是嫣然姐姐送给莹雪的，只是里边装着的是煮熟的蛋，蛋不小心碎了，给小宫女吃了。莹雪瞧着这香包着实好看，便往里装了些香草和麝香戴在身上。谁知竟闯下这等大祸来。”
“这么说娴才人此番小产与嫣然无涉？”文德妃一下便高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