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湖光滟滟波生纹（1 / 1）
过了端午节，天气便渐渐地热了起来。用过晚膳后，后宫许多没被皇上招去侍寝的妃嫔就会带着本宫的女官宫女到太液池上的凉亭及曲廊长桥上迎风纳凉、闲话消暑。一些个胆大的，便要差会使船桨的太监，悄悄地划小船到池中央的蓬莱山的山脚下坐坐。远远望去，只见灯火如游龙的眼睛，闪闪烁烁，时明时暗，池边的柳条下，假山边，燕声莺语，这时各宫的宫主都比平时好说话，任由着下人们放肆撒野，闹逾了，宫主们顶多笑着嗔怪道：“死丫头，小心笑裂了嘴！”
白日在偏殿值了一整日，刚回到下处，嫣然就被小红拖到了太液池边，俩人沿着长圆形的太液池，边走边指点着四周的景致。池面上一片迷蒙，零星地洒落点点星光和灯火，不时从池中央飞起惊鸣的水禽来，偶尔一道麟光闪现，随即便是一声重重击水的声音，这时，人们便看到四溅的点点银光，“小姐，好大的鱼哦！”身边的小红总是不厌其烦地这般激动。嫣然笑着没回应，心中却涌起了诗意，一首五言诗很快在腹内形成：“遥月柳梢头，近池蓬莱阁。银光相映照，澄面泛涟漪。蜿蜒灯摇曳，曲径通幽僻。鬓香暗浮影，如珠笑语戏－”激动处，嫣然便念出了声。“好诗！敢问是哪位才女所作？”一声喝彩，把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了，皆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叩见圣上，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嫣然还发着愣，跪着的小红忙把嫣然一把拽了下去。
“启禀皇上，是奴婢触景生情，胡乱所作，扰了皇上的清兴，奴婢该死！”看清眼前问话的是皇上，嫣然忙回奏道。
“起来，朕看你面熟，你是哪宫的宫人？”在红通通的宫灯映照下，见皇上身着浅色的圆领袍褂，发中央只束了一串硕大的夜明珠，平日里总是不拘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纹，这笑让嫣然看来，甚至有些个亲切。
“谢皇上，奴婢是成祥宫的，叫－－”
“朕记起来了，你叫秦嫣然，秦大学士之千金。果然是家学渊源，还做得一手好诗！”皇上马上接了下去。
这时，皇上的身旁早已围过许多嫔妃来，争先恐后地给皇上请安，你一句我一句的，此起彼落，弄得皇上兴致萧瑟，他转身欲离去，又掉头对嫣然和煦地说了一句：“改明儿下朝了，朕找你聊聊诗。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已走了好一截的路，皇上才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你们也起来罢。”
这一下可把嫔妃们气得不轻，当着皇上的面不敢发心中的邪火，皇上一走，她们可要拿嫣然煞煞气了。为了她，皇上不仅当着满眼的奴才的面让自个下不了台，还正眼也不瞧便离去了。
“是哪来的一个儿，跑到这儿显能耐来了？”
“不就是一个六品女官么？也做起干呀湿的来了？”
“当着咱们的面，跟皇上眉来眼去的，想必也想封个主位啥的？梦倒是挺会做的。”
一群人便围攻起嫣然来了。
嫣然一直刻意地忍着，当听到一位只被召幸一次，便被皇上扔在旮旯里的才人也在说：“也不是人人都能被皇上看中的，若想攀上高枝，先称称自个的斤两吧。”时，嫣然再也忍不住了，对着那才人施了个礼，笑嘻嘻地说：“这位才人说得是，嫣然有何德何能敢引起皇上的青目？嫣然自知才疏学浅，从不敢妄自尊大，只配躲在角落里数着满地的黄豆度日。”嫣然的话一出，引起了哄然大笑，对嫣然莫名的仇恨便化解在这笑声里了。原来，这位才人曾传出了一段笑话，自从被皇上偶尔召幸过一次后，皇上便把这位才人忘在脑后了。寂寂长夜，无以慰藉，这位才人便想了个办法，把一笸箩的黄豆倒在地上，然后蹲在地上一粒粒拾起，往往把地上的豆子拣干净了，天也就亮了……
夜风渐渐的有些凉意了，嫣然与小红往回走，走到离成祥宫只有几丈远的地方，只见宫门大开，二对大红的宫纱灯便闪了出来。这早晚的，皇后这是要上哪啊？皇后是个不太好动的人，白日里还不见她窜门呢，这大晚上的？想到这，嫣然忙迎了上去：“叩见皇后主子，您这是要上哪啊？”
“是嫣丫头啊？得闲的话，就随本宫去大明宫罢！”皇后扶在惠姑姑的肩上，边说，边往前走。自从继子立为太子后，皇后对嫣然的好感着实又添几分，平日里视她与惠姑姑也没啥两样了。这会子她也忘了自个是从不希望皇上见到嫣然的。
嫣然也不敢问皇后此行的目的，边随着走，心中边想，上大明宫？难不成要去责难皇上让娴才人长期滞留大明宫？不对，谅皇后也没这个胆子。去惩办不知礼数的莹雪？这也不可能，有皇上在身边呢，皇后即便再吃味，也不至于傻到去捅老虎的鼻孔，更何况现在娴才人身怀有孕，皇上更是视若珍宝，对莹雪的种种疼爱之情，皇后是看在眼里的。那是去做啥？
进了大明宫，只见宫里殿外全是人，难道是皇上病了？不可能，刚还在太液池的长廊上遇见了龙行虎步的皇上，见他红光满面，神清气爽，不象是有病的样子啊。那－正想到这呢，大明宫的总管太监几步抢上前，葡伏在皇后的脚下，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颤着声道：“奴才恭迎皇后娘娘！”
“起来罢，娴才人怎样了？”皇后见皇上沉着脸坐在正殿的龙椅上，便忙提高声调显得很焦心地问道。
嫣然的心一惊，难道是莹雪妹妹生病了？
“回禀皇后娘娘，莹雪小主子小产了。”总管太监好似很悲痛地回道。
“这是怎个回事？那日在端午节的宴席上还见娴才人好好的，怎得才过两日便小产了？”皇后在皇上的右面坐了下来，关切地询问道。
“奴才也不明白是咋个回事。刚太医说了，说是娴才人在身上戴着装有麝香的香包才引起小产的。”
一听香包两字，在皇后身后的嫣然更是吃惊不小，莫不是戴着自个送给她的香包？随即便否认了，自个送的香包，里边装的是煮熟的鸡蛋。这会子还能想起莹雪说要吃鸡蛋的那付小孩般的神情呢。
“那个香包从何而来？是娴才人自个做的吗？”
“这个奴才倒是不知道了。要不奴才把香包拿出来给皇后娘娘看看？”
“也好。”
过了一会子，总管太监把香包双手奉给了皇后。在皇后翻看香包之际，嫣然伸长脖颈偷觑了一眼，差点站立不住了，这确实是自个送给莹雪的那个香包呀！可自个放进香包里的是煮熟的白生生的鸡蛋啊，怎会变成麝香呢？
皇后拿起香包闻了闻，一股刺鼻的麝香味连身后的嫣然都差点呛到，“果然是麝香！这得问问娴才人，这麝香是自个放的还是别人给放进去的？若是自个放进去的，想必娴才人年少无知，不知道这麝香是能堕胎的。若是别个放的，那这件事便是大发了。总管公公，你好生查去。给皇上与娴才人有个交待。”
总管太监正要离去，嫣然从身后转出来跪在皇后的身前，奏道：“启禀皇上皇后，这香包是奴婢送给娴才人的。”
“是你？”皇上皇后异口同声问道。
“奴婢该死。可请皇上皇后主子明鉴，奴婢送给娴才人是一个装有熟蛋的香包，这点娴才人可以为奴婢做证的。”
皇后对惠姑姑耳语几句，惠姑姑转身与总管太监朝寝宫走去。
很快，惠姑姑又走了回来，跪下奏道：“启禀皇上皇后主子，娴才人前会子失血过多，头晕目眩的，太医嘱咐让娴才人缓过神来再说。”
一直不说话的皇上拂袖站了起来，盯着嫣然看了好一会子，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叹息，一声不响地走了，总管太监也不管皇后娘娘还在座呢，忙随了上去，过了一会，他又转了回来，回禀皇后道：：“皇上有旨，在还没查清麝香来源之前，成祥宫女官秦嫣然禁足宫内，不得离成祥宫半步。”
听到这个旨意，皇后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在心中是责怪嫣然蛮撞呢还是嫣然太诚实，反正心思复杂极了，也不去看躺在寝宫的娴才人，沉着脸道：“回成祥宫。”
嫣然自从听到自个的香包出现了麝香之始，脑袋便空空的了，此时，她如木头人一般随着，也不知道为自个辩护。只觉得大红的宫纱灯犹如鬼火一般，在自个的眼前飘忽不定。
皇后刚在凤椅上落坐，她命嫣然跪下，叱道：“平素里看你也还算灵俐，想不到竟如此蠢笨，竟拿着炭篓子往自个的头上扣，别个躲还躲不及呢，你却往老虎的嘴里去探头！真正是要气死本宫了，别个的宫里的都好好的，偏本宫的人这般丢人现眼的让人笑话！”
“皇后请息怒，娴才人的香包确是奴婢送的，奴婢是实话实说。可天地可鉴，奴婢真得是没在香包里放麝香啊！”
“现今说啥都没用，只等娴才人来救你罢。若她指认是你，那你是横竖逃不过这劫去了，到时别怪本宫无能为力了。”皇后说完，便站了起来，惠姑姑忙过来扶着，又轻声地对嫣然说：“嫣姑娘起来罢。你呀，真是个水晶透明人。唉。但愿娴才人不是个昧着良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