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好风吹散霏微雪(1 / 1)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晚上,临近天亮,嫣然终于在腹内想妥了一个主意。
今儿正是大年初一,各宫宫主皆来成祥宫向皇后请安拜年。想着时辰也不早了,嫣然换好衣服,便朝成祥宫偏殿而来。
走进成祥宫的小院,见小道两旁的积雪被堆至半人多高,几个品级较低的太监正在敲打树上的积雪,雪纷纷地往下坠落,见嫣然进来,他们忙住了手,袖手向嫣然拜年。
嫣然笑着道:“免了,大伙新年吉祥!大早上怪冷的,难为你们了。烦哪位去通禀一声罢?”宫里的规矩是先由太监知会偏殿或是寝宫里值班的宫女,再由宫女向主子贴身的女官宫女通禀,后由她们回禀主子,讨主子示下。
不一会儿,惠姑姑便一脸的笑意出现在偏殿门口,这笑容里竟含着一份谦和和卑下。嫣然也不及细想,忙紧走几步,欲向惠姑姑施礼请安。
谁知惠姑姑忙忙的朝嫣然来个一躬到底,竟是个男人的礼节,嫣然又好笑又不敢笑,急忙还礼。惠姑姑拉起嫣然的手,亲热得让嫣然有些手足无措,“嫣姑娘,大过年的,辛苦了!那事查得怎样了?”
“嫣然正是来跟皇后主子禀告那件符咒的事的,烦请惠姑姑给通禀一声。”见身后来了几位穿着艳丽,打扮妖佻的才人彩女结伴而来,嫣然想先进殿去,要遇上那伙人,逐一请安就得花不少的时间。
惠姑姑却道:“不用回禀,皇后主子有懿旨,嫣姑娘一到立马请进殿去。文德妃娘娘和明淑妃娘娘已经来了。”
“淑妃娘娘?”嫣然有点惊讶,尽管昨晚醒来了,但能起身到处走动那也太快了吧?
“是啊,今天看上去哪象是有病的人啊。就知道折腾人。”惠姑姑小声地埋怨道。
嫣然进得了偏殿,只见皇后娘娘一身朝服端坐在正位,两旁坐着也同样是朝服打扮的文德妃和明淑妃。她们的身后各自站着附住的才人彩女,见嫣然进来,她们便低低地私语起来。
给各位宫主请完安拜完年后,嫣然正想跪着把查符咒的经过细述一遍,皇后却一脸的温和:“快起来罢,新年新气的,站着回话,难为你了。”
“查出是谁干的吗?”皇后又问。
“是景泰宫一个寝宫的奴婢趁人不在眼前而偷偷放的。”嫣然看了一眼明淑妃,见她一脸的紧张,想必总管太监已禀明宫女的死因。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这该死的奴婢在哪?”不管怎的,当着当事人与众嫔妃的面,皇后横竖得装腔作势一番,心内却有些个暗喜。
“这宫女平日里不听训导,对明淑妃娘娘怀恨在心,故想出了毒蛊的下作之事。因见事闹大了,知道自个罪责难逃,在前夜里自尽身亡了。”反正死人是死无对证,嫣然只得把一切原因都推在那个冤死的宫女身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对不起那个宫女,死了还要担当罪名。
这么个理由,让各方面的人听了都皆大欢喜。
首先是皇后,这一下不仅洗清了自个,还使惠儿脱了虚有的罪名。又因嫣然查办此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得这般清楚,作为成祥宫女官的嫣然,皇后觉得脸上添了光彩。
其二是文德妃,自从看出那张纸条是出自自个素央宫那时开始,文德妃就生怕符咒之事会牵涉到自个的身上,惟恐到时有嘴都说不清。嫣然如此一办,自个和素央宫与符咒之事便无关了。文德妃也是一脸的笑容。
其三是明淑妃,见嫣然进来,她的心便忐忑不安起来。自个素来时时处处刁难藐视嫣然,她会不会由此报复自个,把宫女的死因如实回禀或添些言语胡说啊?嫣然说的这番话倒是出乎明淑妃的意料,听她话意,似乎还是在为自个解脱哩。听着,也便满心欢喜起来。素不知嫣然要如此这般说是有自个小九九的。嫣然私忖,若说宫女是因受明淑妃欺侮而自尽的,说不得又得查那个宫女的死因和时间,查来查去,说不定就会查出宫女死在前,明淑妃病重在后。这样就很可能会查到别的线索上去。明淑妃也慢慢地绽开了笑容,她觉得眼前的嫣然并不似先前般令人生厌了。
随侍在各自宫主身后的云霓与翠雨听了,俱放下心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对嫣然露出一个会心、感激的笑容。
这事经皇后轻淡描写地禀明皇上后,皇上虽看出了一些破绽,只是见后妃们都平安无事,宫闱里倾刻间便已风平浪静了,于是也就不愿意再追究下去,凡事和为贵嘛。但嫣然的名字却在脑海里深深地刻下了。
文德妃回到素央宫后,斜倚在铺着毛毡的熏笼上,环抱着温热的暖炉,想起嫣然的所为,不免深深地赞叹了一会子……“娘娘,请宽衣。把金凤也卸下来吧?挺沉的。”翠雨带着两位司服女官轻手轻脚地近前来。
文德妃这才想起自个还一身朝服呢,便站起身伸开了手臂让女官们更衣。换上宽松的家常袄裙,摘下有些个沉重的头饰,文德妃感到自个轻松了许多。翠雨正想转身出去,文德妃唤住了她:“等会子。”
“娘娘有事吩咐?”翠雨赶忙掉过头来。
“你们都出去。”文德妃又对余下的女官宫女吩咐道。
冬日里的寝宫都换上了厚重的帘帷,看上去似乎较其它的节气更暗沉了一些,翠雨抬眼偷觑着面容有些个暗淡的文德妃,心中暗想着文德妃这番叫住自个到底是啥意思?
“你也坐下吧。”文德妃也不看她,声调也淡淡的,好象在跟一个陌生人在说话。
翠雨更是有些个慌乱了,文德妃平日里体恤下情,较别的嫔妃好说话,可也是严守等级界线的,“谢娘娘赐座。不过,在娘娘面前,可没有奴婢坐着的礼。”
“叫你坐下就坐吧。”文德妃的口吻不容置疑。
翠雨谢过后,拣一处离文德妃较远的椅子上挨着椅沿谨慎地坐下。
“实话跟本宫说,那张条子是不是出自你的手?”文德妃顺手从果盘里抓起了一把已去了壳的瓜子仁,一边漫不经心地拈起兰花指把瓜子仁轻轻地一粒一粒放进嘴里,一边很随意地问。
这轻轻的一句无于睛天劈雳,翠雨慌得忙跪在文德妃眼前:“娘娘何出此言?”
“你也不用这般慌张,本宫只是白问问,心里弄个明白。”文德妃依旧慢腾腾地说着,吃着瓜子仁。
“娘娘-”
“起来罢,本宫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你不必害怕。嫣姑娘把符咒之事处置得如此圆满,本宫有啥理由还去拨火?其实当嫣姑娘拿出那张写有”云霓“两字的字条时,见字迹秀丽、大气,本宫的心里便猜定是你了。平日里只有你常跟着本宫学画,最有机会接触到只有素央宫才有的画纸,二则,数遍本宫周遭服侍的人,只有你的字还能拿得出手。”
翠雨顿时语塞,身子却不停地战栗着,她不明白文德妃此番提起是啥用意。
“本宫虽不多事,却也不是个无心的人。好了,你退下吧。”平日里见她总是小心谨慎,不显山不露水的,遇事不急不躁,正想作个臂膀,收个心腹,素不知竟出了这么件事来。文德妃看出此女非等闲之辈,她写这张纸条决不是帮嫣然而出头的,她有她的目的,文德妃觉得有必要给她敲一下警钟,免得她日后在自个的宫中成精。
翠雨一脸的愧色退出了素央宫,回到下处,饮食无味,躺在床上,心里一直把那件纸条的事颠来倒去的想,想起细节,便恨起自个的大意来,平日里千般注意,万般小心,在关键时刻,却怎能把带有素央宫晃子的纸张用上啊?自个的本意是要借嫣然的手扳倒正在沐浴帝宠的云霓,心中也在期盼她俩最好能两败俱伤。可临了,却是云霓毫发无伤,而嫣然作为查符咒的有功之臣,想必也会得到皇后的重赏、文德妃和明淑妃的青睐。而自个呢,却落了个把炳给嫣然,定不得日后便会成为导火索。现今又被文德妃拿捏着了,不定日后的日子会怎地难过哩。翠雨想不明白自个为啥会变得如此歹毒,可自个就是恨她们,为何一同进宫的几位姐妹,偏她们升职的升职,受临幸的临幸,落下自个,在这恰似冷宫的素央宫里与最低等的奴才们厮混。想起这些个来,连妹妹莹雪也恨上了。自个哪点比她差呀?她现今是一步登天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成祥宫里,嫣然正在偏殿轮值。眼见斜偎在熏笼上的皇后娘娘听得双目迷离,头上的凤钗在左右摇晃,在旁侍立的惠姑姑以目示意。嫣然合上书本,轻轻地退了出来。
站在台阶上,眼望着这个四方的小院子已被厚雪覆盖了,人迹杳无,显得格外萧寒,这哪有一点过年的气氛啊?想起在家过年的场景,嫣然的心便飞出了这厚重的宫墙,裹着漫天的风雪,飞过千山万山……娘,奶妈,嫣然给你们拜年了,笑尘哥,你还好吗?
雪依旧在漫无边际地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