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机关算尽反误卿(1 / 1)
宴会的当晚,明淑妃便生起了病来,忽时冷忽时热的,到起更的时分,便有些声重目呆起来。这下身边的太监宫女吓坏了,一边急速去回禀皇后,一边着人去太医院。
几位守成的太医会诊了后,说了一大通肝属木,脾属土,木克土之类的老学究的话,便开了一些调养血气,平肝降火的方子。服药后,明淑妃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望着安卧如静兔的明淑妃,大伙都喘了口气。正想离去,皇后派惠姑姑前来看视。接到禀报时,皇后是一脸的不耐烦,这多早晚的,被窝刚睡热乎,这个不省事的明淑妃又生事。待不管吧,又显得中宫太小气,计较平日里的寸断尺长,再说这也是皇后主管的份内事。无奈,她传惠姑姑代自个前往。
半夜里,明淑妃突然坐了起来,披头散发,赤着脚便往殿外跑去,吓得值夜的宫女忙跪下抱住明淑妃的腿,齐声劝道:“娘娘,娘娘,小心地凉啊!”
外头正是滴水成冰的气候,强劲的西北风似乎是憋着一股子的气非得要撞破门窗不可似的,把窗纸捣鼓的簌簌乱响,不时地有琉璃瓦摔落在阶前。深埋在锦毡里的波斯猫受不得如哭般夜风的刺激,瞪着澄绿发光的眼睛在殿内四处乱窜。
景泰宫的上下人等全都围着身着单衣且死活要到殿外去的明淑妃,有真心焦急的,也有假意关切的,乱成一团。明淑妃大睁着迷茫的双眼,下死劲地看了周围的人们一眼,咕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人们呼唤着忙把她抬上了床,又翻屋倒宅地乱了起来,总管太监见情势严重,不仅火速又去传太医,还直接上大明宫禀明皇上。他心内清楚,明淑妃素为皇上宠爱,现今又身怀有孕,万一有个差池,自个横竖得死。
大明宫值夜太监不敢怠慢,他们也知明淑妃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可走进寝宫,他们有些个迟疑,惊了皇上的美梦,皇上一旦发怒,轻者被贬,重者处死。可不回禀,万一明淑妃有个三长两短,自个也担当不起啊。思来想去,权衡半天,还是蹑着手脚万般谨慎地掀开锦帐。搂着娴才人正睡得酣畅的皇上,一听太监的声音,还未睁眼便着了怒气,可一听见明淑妃病重,忙一推怀中香软的娴才人,匆匆起身前往景泰宫。
这里景泰宫的云霓正围着明淑妃假意哭泣着,心里却是又幸灾乐祸又烦燥,高兴的是终于报了那日的羞侮,既使后来明淑妃把自个当代用品荐给了皇上,让自个得见天颜,自个却并不感激她。这半夜了,白日闹了一天,正是累得紧,却要在睡眼朦胧中守着她。正是不耐烦之时,琢磨皇上这会子也快到了吧?见明淑妃如一活死人一般,便就着淑妃的胭脂腻粉细细地把自个妆描了一会。
走出殿外,只见远远的一片鲜红色映射过来,渐行渐近,见是四对宫灯领前。云霓一阵心喜,她知道这是皇上来了,按照宫制,皇上夜晚出行用四对红纱宫灯,而皇后与妃嫔以上用二对红纱宫灯。云霓也不通知别的太监宫女的,自个忙迎接上去:“奴婢恭迎圣驾。”
皇上从她身边走过,连看也不看,进得殿内,一阵温香扑面,皇上不及脱下大氅,便匆匆走进了寝宫。
跪在雪地里的云霓见皇上如此冷落自个,进得寝宫又见皇上抚着明淑妃那着急的样,云霓的心里油然生出了愤恨,她恨皇上对明淑妃的专情,她恨皇上对自个的薄情,继尔恨起所有的人来。想着,转身走出了寝宫,回到了自个的下处,摸黑坐了会子,从枕下取了一件东西,又回到了明淑妃的寝宫。
皇上正在大怒,对跪在眼前战栗不止的太医说道:“一群废物!明淑妃若有个闪失,你们这般奴才把首级搁在景泰宫吧。”
太监宫女跪满了一地。
云霓走近明淑妃的榻前,给淑妃掖了掖被角,又把一只燃着的火盆往床前靠了靠。见皇上赞许地点着头,便从宫女手中接过滚热的茶,双眼满是痛惜地说:“皇上息怒,喝杯子热茶驱驱寒。”
皇上接过茶盅,抬头看了看云霓,有些愧意地笑了笑,今夜本来答应来景泰宫的,半路见到总是笑盈盈的娴才人,一时忘情,就把娴才人带回到了大明宫,忘了践诺了。
云霓似乎忘了皇上负诺的事,她看看眼前跪着的一片,又看看沉睡着的明淑妃,半晌,她小心地对皇上说:“太医正都来了,娘娘还是不见好,莫不是娘娘中了啥邪蛊的,前阵子瑜婕妤不就是因为下人生怨使巫术而生了好长会子的病?皇上可记得?要不传帮道僧进宫给明淑妃娘娘诵诵经?”
皇上想想有道理,医术精湛的医正都束手无策了,只能用旁门左道了,也许管用。
司服女官忙进来给明淑妃更衣梳洗。僧道们是得进到寝宫来绕经的,明淑妃折腾了一夜,衣冠不整,面憔发乱,这付样子被外人瞧见,有损天朝皇妃的颜面。
女官宫女上前扶起浑身瘫软的明淑妃,不期在枕边飘落下一片黄色的纸条,女官拾起一看,大惊失色,忙把黄色纸条跪呈皇上。
皇上接过一看,见是一张盖着许多红印的符纸,上面还有捉拿两字,且有明淑妃的名讳、生辰八字在上边,皇上脸色顿时铁青,他不明白自个的后宫总是出些个意想不到的事情,此起彼伏。皇上刚想说话,云霓凑近一看,便惊恐地说道:“是谁这般歹毒要害咱们的娘娘啊?这不是符咒吗?怪道咱们娘娘如此这般模样了,是被鬼缠着了。”
云霓的话挑起了皇上的大火来,他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一脚踢开跪在最前边的总管太监,喝道:“这是谁干的?”
众人抖索成一团,叩头否认。咚咚咚叩在冰凉的地砖上,在寂夜里尤觉得刺耳和寥人。
云霓也走过去跪在眼前,伏在皇上的膝边,一付楚楚动人的样子,轻声劝道:“皇上请息怒,奴婢来这宫中虽时日不多,可大伙对明淑妃的忠心是看在眼里的,景泰宫决不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人。”说到这,心里便别扭起来。
众人都用感激的眼光看着云霓。
“不是本宫人所为,难道是宫外的人?”
见皇上似信非信的,云霓便叩头道:“奴婢也只是实话实话而已,至于说到是不是宫外人所为,奴婢不敢乱说。”
“起来罢。今天谁来过景泰宫?”皇上转头问总管太监。
“今儿个白日里娘娘在麟德宫赴宴,至晚方归。夜晚只是皇后娘娘遣惠姑姑来看视过淑妃娘娘,别个就没人来过。”
“她进过淑妃的寝宫吗?”皇上心里有点底了,皇后淑妃素来不睦,难不成是皇后假借前来看视而下的毒手?
“进了,惠姑姑还把皇后赏赐的千年人参亲手搁在娘娘的枕边。”云霓忙回道。
这就是了。
皇上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仪仗忙请旨,皇上头也不回,道:“摆驾成祥宫!”
叩开沉寂冰凉的宫门,见宫门外竟站着一脸怒气的皇上,守夜的便飞奔进偏殿,唤醒了值夜的宫女:“快,快去回禀皇后主子,皇上来了。”
皇后闻报,慌忙地披衣起床,不及束发修脸,便率众人接驾。
皇上黑着脸,从皇后的面前走过去一大段路,才有些个不愿意地说了一声:“起来罢。”
皇上是怎么啦,平日里也不上成祥宫,今儿如此这般迟了来,却好似一脸的不高兴。
“退下!”皇上望着满屋子急忙起来的宫女们,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地说道。
惠姑姑带走了所有的人,反手把宫门关上,自个守在门外,以备皇上皇后有事传唤。隆冬的夜异常寒冷,似刀子的风儿刮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生疼的,惠姑姑不禁双手紧捂着脸庞,一会儿便有些个麻木的双脚相互轻跺着。
见屋内无人了,皇上便厉声喝道:“皇后,你可知罪?”
“皇上这是何来之言?臣妾何罪之有?望皇上明示!”皇后一头雾水,不知这皇上半夜是不是睡魔怔了?
“你身为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为何要如此残害一个小小的嫔妃?”皇上边说边把那张黄色的符咒摔在皇后的身上。
皇后拣起一看,一脸的茫然,问:“这是啥?皇上从哪拿来的?”
“你不知道?这是符咒,是你害明淑妃的凭据,还敢狡辩说不认识!皇后啊皇后,朕真不敢相信,你作为一国之母,竟干出如此不堪的事来!你真让朕失望透了。朕念着咱们是结发夫妻一场,哪怕你一直不生育,朕也不曾动过废后的念头。你要收继子,朕明知你的意思,可朕还是应诺了。总以为你虽不善长才,却也贤惠知礼,素不知你是这等的歹毒,你让朕如何处置?你自个说!”
听了皇上的长篇大论,皇后终于听明白了,原来皇上是寅夜来责备自个使符咒去伤害明淑妃,看样子明淑妃病得不轻,听到这一消息,却没感到高兴,她忙跪下道:“这决不是臣妾所为,皇天可鉴。臣妾虽与明淑妃有些个不和气,臣妾却不至于用这手段去害淑妃。嫁给皇上十五年了,皇上难道还不知道臣妾是如何的一个人吗?”
皇上听了,细细一想,也是,纵观皇后这十来年的所言所行,想必她也做不出如此下流的行为来,那会是谁呢?
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