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1 / 1）
今儿个太阳和煦了许多，连风儿也不似前儿般放肆地蛩人了。在太液池西面的麟德殿里，为大殿下的十周岁而举办的盛大筵席正在热闹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皇上和皇后端坐在上位，当着众位妃嫔婕妤才人彩女的面，他们相互礼敬着，极尽天下之楷模的表率。两旁带几的座位上按名位秩序坐着各宫宫主，她们皆是盛装打扮，大部份的才人彩女一年中也难得见到皇上的面，更甭说被招幸了。因尔趁这机会，皆是别出心裁的妆束，缤纷五彩，就象进入了春期的花会。她们不时地高声说上几句，以期引得皇上的青目和注意。文德妃和明淑妃分坐在两旁的椅上，文德妃仍是一脸的浅笑，偶尔与朝自个打招呼的妃嫔们举一下手中的玉盏。明淑妃情绪有些个落寞，浓厚的脂粉遮不住虚浮有些腊黄的肤色，时不时地故意皱起眉头，双手叉腰，以示自个腰身沉重，肩负着延续皇嗣的重担。可皇上好似没看见一般，他甚至都没看自个一眼，他的眼光便跳过了自个，落在了站在身后的云霓身上。明淑妃见此情形，心便如在油锅里烹煎一般，她觉得自个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实在太蠢了，皇上尽管常住在自个的景泰宫里，可他一来便是去找云霓这个小贱人，自个面前纯为了应付。而今儿的这大摆席，竟为了文德妃的儿子，明淑妃越想越来气，便扶起腰站了起来：“皇上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身子不便，想告个假先行告退。”
皇后笑吟吟的走下座位，来到明淑妃前，说：“淑妃妹妹再坐会子罢，今儿个还从宫外传了一帮杂耍舞乐的班子，妹妹不是喜欢舞乐吗？好歹看会子。”
“谢皇后娘娘。只是臣妾比不得众位娘娘们，身轻好兴致。腹中的这小皇子，一点儿也不安份，让臣妾日夜不得安宁，恕臣妾坐不住了。”明淑妃见皇后一反常态，亲自下座来劝自个留下，心里便有种不祥的感觉。
“本宫真心期盼淑妃怀的是龙子。若是位皇女，要这般折腾她母妃的话，等她一落草，母后可得好好训育她一番。”皇后语里藏话地扬声说道，边示意身边的宫女给明淑妃酙满酒。
这边的明淑妃气得不打一处来，皇后这不是咒自个生皇女吗？可又争执不得，在腹中，谁也无法料定是皇子还是皇女，这口闲气一时半会还真争不得。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半天说不上话来。
而坐在未位的新封为娴才人的莹雪，一听皇后如此这般说，扑哧一声地笑了，含在嘴里的一颗蜜饯便喷在了桌上，忙去拾拣，宽大的袖子却碰翻了眼前的酒盏，殿外的宫女急急进来收拾。皇上含笑地看着紧张又不失天真的莹雪，兀自轻轻地点头，不说话。皇后却有点受不住了，她有些个恼怒地说：“虽说是内庭宴会，却也得遵守宫规礼仪，娴才人注意了。”
明淑妃拿眼狠狠地瞪了一下莹雪，她不明白，宫中佳丽如云，皇上为何会册封一位活泼浪漫如孩童的莹雪？明淑妃这就不明白了，皇上成日面对皇后的故作矜持，明淑妃的骄横无礼，文德妃的冷淡无求，以及其它嫔妃才人的阿谀奉承，皇上厌了，有一天，当清纯可爱如太液池莲上清露的莹雪站到自个面前的时候，她的无拘无束，她的不染尘埃，便让皇上深深地喜欢上了。
见场面有些窘迫，文德妃站了起来，执着玉盏，领着大殿下，笑着走向皇上皇后：“臣妾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又对大殿下说；“殿下，快给你父皇母后敬酒。”
大殿下依言上前跪下，高举酒盏：“皇儿祝父皇母后万事如意！”
皇后接过酒盏，一把把大殿下搂在怀里，亲热地抚摸着他，低声地问着什么。
这下明淑妃和众位娘娘们詑异了，文德妃怎得称自个的儿叫殿下了？自来都称皇儿的呀。皇后又怎得对大殿下如此亲香？众人皆不解地望着。
皇上似乎有些迟疑，但经不住皇后与文德妃眼神的逼视，也便很随意地说了：“今儿趁着皇儿寿日的机会，朕告诉各位一件喜事，从今儿起，大殿下便是皇后的儿子，移住成祥宫。文德妃从今后只是大殿下的姨母妃，。”
皇上话一出，惊倒了所有的人，众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这下明淑妃真正的坐不住了，大殿下这会子成了皇后的嫡子，承继大统的美事肯定落到他的身上了，自个腹中的便是有十个皇子也轮不到了！自个防这个，忌那个，却想不到会半路出了这么个程交金！一阵的灰心，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文德妃并没有顾及到明淑妃的情态，她看了看盈满的四周，笑着道：“皇后娘娘，怎得不见嫣姑娘？她可是立了大功劳的哦！”
皇后正想找个借口来搪塞，偏皇上听见了，戏谑地问：“谁是嫣姑娘？立了啥大功劳？莫不成平了反叛，拿了反贼？好个人物，让朕也见识见识！”
皇后只得令人去成祥宫传嫣然。
很快，嫣然便来到了麟德殿。
“七品女官嫣然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见过文德妃娘娘、明淑妃娘娘，见过各位娘娘！”好不容易请完安，嫣然觉得一股热汗从脊背里渗出。
皇后有些个无奈地对皇上说：“这便是臣妾宫中的女官，名唤嫣然，是前朝秦喜众秦翰林之女。”
皇上没回答皇后的话，却对嫣然温和地说：“原来是秦翰林之女，想必家学渊源，精通文墨吧？起来回话。”
嫣然款款站起身，丝毫不慌地回道：“皇上谬奖了。奴婢生来愚拙，家父不堪施教，只是粗通文墨而已。”
眼前的嫣然让皇上的眼睛一亮，在心里他默默地拿她与眼前的几位后妃作着比较，她比皇后多了份书卷气，比文德妃多了份高雅，比明淑妃冷艳，比娴才人端庄，更比在座的庸脂俗粉们超脱，皇上伸着银箸向金碗里夹着什么，可半天没夹着。
见皇上有些失态的神情，皇后心里醋浪翻滚，正想示意嫣然退下，文德妃却不失时机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私忖嫣姑娘此番功不可没，臣妾代嫣姑娘向皇上皇后讨个封赏。”说完便在皇上耳边细语了一番。
嫣然正想跪辞，皇上却先开口了：“果真如此，这位嫣姑娘也算个有胆有识的，难得。朕作主，授六品品秩吧？皇后，你说呢？”女官的晋升惩戒皆由中宫皇后统掌，皇上不免也得征求皇后的意见。
见皇上金口已开，皇后也难以驳回，神色不自然地回道：“皇上取笑了。皇上说了便是，何用过问臣妾？”但心里却似放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刚才还以为皇上要将嫣然收纳宫中呢，殊不知只是晋封个品秩。
文德妃闻言，却是喜滋滋的，忙对嫣然吩咐道：“嫣姑娘，还不跪下给皇上皇后娘娘谢恩哪？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见嫣然谢过恩，皇上的眼光却一直在嫣然的身上游来荡去，皇后便让嫣然退出殿去，嫣然如得了大赦一般，忙忙的退了出去。
殿外的宫女太监都上前给嫣然道喜，嫣然谦逊地笑着。说实话，对今儿个这封赏，她并没放在心里。路过精巧的结邻楼，迎面碰上去换好衣裳回来的娴才人莹雪，嫣然遵制，给娴才人见礼，娴才人一脸的赫色，忙上去扶起：“嫣然姐姐，妹妹可不敢当。”
“娴才人说哪里的话，这是该当的。”嫣然正色地说道。
两人拉着手说了一会子，因惦着里边的宴席未散，娴才人便与嫣然分了手。
还没走几步呢，只见翠雨从对面的郁仪楼朝自个招手，莹雪忙走了过去，自从新封了才人，自个便很少见翠雨姐，上回见面还是为了大殿下的事。
莹雪让随侍的宫女在原地候着，她知道，若有外人在，自个的翠雨姐还得向自个行礼，这在自个的心里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走进郁仪楼，莹雪忙上前亲热地唤着：“姐。”
翠雨却后退了几步，口里说着：“奴婢给娴才人请安。”欠身想跪下。
莹雪一下抱住翠雨，娇嗔道：“姐，怎得这样呢？你这样不是要羞煞妹妹了吗？姐，莹雪想死你了，姐总不来看莹雪。”
“娴才人快别这样，若是别个看见，又得说翠雨不知礼数了。”
“姐，这早晚不见，你咋变得怪怪的？别一口一个娴才人，莹雪听了难受。姐，还是叫妹妹莹雪吧，许久没听人叫了，莹雪想得紧。”莹雪觉得姐姐有些个陌生了。
“娴才人的话，奴婢不敢不遵，只是奴婢有些个叫不出口。”翠雨看莹雪的眼神都有点冷冷的了。
“姐－”莹雪的眼睛里溢满了眼水，她觉得太伤心了，同胞姐妹竟成了隔心的路人。
见莹雪可怜楚楚的样，翠雨有些个心疼了，毕竟是一母同胞啊。她有点酸溜溜地说：“现如今妹妹是才人了，云霓想必也能封个主位，而嫣然更是攀上了高枝，现今是六品女官了，一同进宫的这几个人，就姐还是未流女官，一事无成，姐是没脸见妹妹哩。”
“姐，你别伤心，等皇上得闲的时候，妹妹跟皇上提提。”莹雪安慰道。
“姐心里还有些个不服，把大殿下过继给皇后，这件事，是为姐的来给妹妹过话，妹妹再求了皇上方成的。如今这功劳却变成了嫣然的了，竟没咱姐俩的事，想想真可气！”翠雨愤愤道。
“姐，别生嫣然姐姐的气，她好了，咱们该高兴才是啊，咱们是结拜姐妹，一样的姐姐妹妹啊！”
真是个傻丫头！但翠雨没说出口，郁郁不快地胡乱说了几句便各分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