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又到重阳伤心日（1 / 1）
就在嫣然在宫里想起笑尘的时候，笑尘突然回到了秦府。
这天正是重阳节，捎带着寒意的风儿裹着焦黄的落叶，在地上翻滚着、卷动着，有如一只只倦怠的蝴蝶在无力的挣扎……
刚走进院子，正想往西厢房去呢，迎面碰上了四姨太，她身边还带着个后生。尽管心里是百般的不情愿，可看在六少爷的面上，笑尘还是上前去见了个礼：“四姨太，一向可好？”
四姨太正与身边的人说得热乎呢，笑尘的猛一招呼，让她着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嗬，是笑尘这你个小奴才啊，怎得一声不响就回来了？”面对笑尘，四姨太有种强烈的优越感，可不是吗？自个的儿子给了他自由身，这在秦府可是少有的事，想着，四姨太便有似对笑尘有再造之德的大恩般了，说话的口气便更不客套：“六少爷差你回来有啥事？”想必是自个的儿有啥要紧的事喊他回来罢，要不笑尘回来做甚？
笑尘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回道：“六少爷没事，是笑尘自个有事回府的。”
你有事？四姨太朝笑尘翻了翻已显老态的眼睛，心里暗想，老六也不是个啥好东西，不仅与五房的人走得近，连奴才也让他咸鱼翻身，真不知老六这两口子被五房灌了啥迷魂汤了，想起老六媳妇在府里日夜与自个针尖对麦芒的胡搅，四姨太便没心思在这与笑尘周旋了，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
她身后的那个后生却没有随着走，他对着笑尘的肩，劈手打了一拳，笑着道：“好小子，几年不见，若不是姑太太喊你，我一时还认不出你哩。”
笑尘注意一看，竟是当年在私塾读书的那个对头，四姨太的表侄。本不想搭理他的，转念一想，这也太让人小看自个没风度了，便强换上一丝笑意回道；“是表少爷啊，久别无恙？”
“啥表少爷的？没得让人听了倒了大牙。听说你也要去考乡试？不简单啊，该当刮目相看了！啥时考啊？”
“明年正月二十吧。”笑尘应付地答道。
“咱们以后得空的时候再聊吧，笑尘还没去见五姨太呢。”笑尘实在没心情与他胡侃，更何况心里边还对他抱着一丝旧怨呢。
“哈哈，怎得这般焦急去看五姨太，别是想见她姑娘吧？可惜你这会子见不着了，给皇上当女人去了。”想起七小姐嫣然，表少爷心里也窝着股火，可又发不出来，只得常在黑夜里掐着自个的大腿骂自个是混蛋，怎会出那么个馊主意呢？可七小姐怎得突然就进了宫呢？难不成自个和两位姨太的话被皇上听见了？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咋个回事！从姑太太嘴里听说七小姐似乎自来与笑尘有点子瓜葛，想起他俩在私塾读书时候那般形影不离的样，表少爷的心不得劲了，怪道这丫头不答应本少爷，原来是与笑尘有牵扯啊！这么一想，他便幸灾乐祸起来，本人得不到，别人也休想落便宜！……。今见着笑尘，他似乎有种夺妻之恨的感觉，自然免不了要取笑一番，以解心头之火。
不提还罢，一提到嫣然，笑尘深藏在心间的疼痛、思念、无奈、怨恨，便如火山般喷发出来，他一把揪住表少爷的圆领，紧攥的拳头便落在了表少爷的脸上，顿时表少爷的脸上开了染坊，这也算是还了当年的那一拳！自从接到嫣然的信后，得知七小姐被送进宫，笑尘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他满脑子都是嫣然在自个临行那晚那欲语还休的模样.从那天起，笑尘就觉得自个的心碎了，翻开书本，满眼却是嫣然的笑脸，整天失魂落魄的。有些个知情的六少爷见状，让他回府来调养一段……。
“你个奴才，你打本少爷做什么？又不是我给送进去的，我只不过在姑太太那顺口一提罢了，谁知道她真的就进宫了？”表少爷往脸上一摸，见手上全是血，这下吓得不轻，又见笑尘的样子似乎要吃人，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生怕他还紧握的拳头又举起，慌张之余，表少爷口不择言地为自个辩解起来。
“什么？”笑尘心里这下有些明白了，七小姐嫣然突然进宫，与家中的这些子内鬼决脱不了干系。
见笑尘愣住了，表少爷忙借空跑了，边捂着脸跑还边回头嚷道：“你给我好生记住这一拳！你个臭奴才！”
笑尘也不去追他，顺着回廊，来到了西厢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院中的花草似乎好久没拾缀了，杂草丛生。桂花树下，铺了一层厚厚的树叶和蔫了的落花。往日里坐在曲廊上聊天做花活的丫头婆子都不见了，这人呢？笑尘心生疑窦，赶忙朝五姨太的房里走去。
正要敲门，有些驳落的门吱呀地开了，自个的娘端着一只火盆走了出来：“咦，你个小兔崽子怎得回来了？”奶妈自然是异常的惊喜，端在手中的火盆也差点抖翻在地。
“娘。”笑尘忙一把接过火盆。
“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孩儿，你怎得如些这般清瘦？得病了？”奶妈数落着、端详着。眼见儿子消瘦的厉害，一张脸只剩下两只大得有些空洞的眼睛了，便心疼地要从笑尘的手中接回火盆来。
“娘，没事，好好的呢。娘，这早晚的，还不是冷的时候，干啥要用上火盆了呀？”笑尘不解道。
“唉，五姨太身子不好，怕冷，自从小姐进－”刚说到这，奶妈一下子噤住了口，儿子刚到家，小姐进宫的事还是缓缓再说吧。
“娘，孩儿都知道了，您别说了。”笑尘的脸一下失去了仅有的一点血色。
怪道自个的儿变得如此模样，原来他已经知道小姐的事了。
“走吧，去见见五姨太，娘去添点炭就回。”奶妈说着从笑尘手里端过火盆。
“娘，这事怎得不叫小丫头们去呀，要您老亲手？”
“如现今还能指着谁啊？六少奶奶一回娘家，西厢房的下人们就又被四姨太叫出去了。”
“大太太也不管？”笑尘问。几月前，嫣然给自个的信中得知，聪明的小姐给大太太送了一根假簪子，换来了对五房的另眼相待，当时让笑尘看得手舞足蹈的，直叹小姐有心机。
“大太太现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从小姐走后就躺下了，看样子也快随老爷去了，现今也是啥也不管了，任由着四姨太所为。”
“那二姨太呢？她也不管？”在笑尘的印象里，二姨太为人还不象四姨太那般歹毒，还能讲点良心，尽管为了争小姐的院子，笑尘也曾恨过她，可后来也释然了，人总有自私的一面嘛。
“二姨太一心念经了。倒是她还时常送点子东西来，还得瞒着五姨太，五姨太这人好强。”母子俩在外边悄悄地说着话，被披衣坐在床上的五姨太听见了，叫道：“奶妈，你跟谁在说话呢？秀鸾听去怎得象是笑尘的声音？”
“五姨太，正是笑尘这小兔崽子回来了哩。”奶妈忙拉着笑尘进了屋。
笑尘忙跪在五姨太床前，眼见五姨太几月不见，头发竟全白了，眼皮耷拉着，好象一下子老了十岁。
看见笑尘，五姨太如见到自个的嫣然一般，又是笑又是哭的，半日才安静下来，说：“好孩子，你回来了，嫣然却走了。”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奶妈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小姐走后，劝慰的话是日说夜说，自个都觉得嘴上说起茧子来了。
“五姨太，您好生养身子，小姐走了会回来的。笑尘从今儿个起，哪都不去，守着五姨太和娘，等着小姐回府。”笑尘红着眼睛说。
“孩子，现今嫣然也不在家了，我只能指着你了。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嫣然进宫了也不至于这般难受啊！”五姨太伏在奶妈的身上抽泣着。
“五姨太，你若不嫌弃，就让小兔崽子给您当个干儿吧。”奶妈流着泪说。
五姨太忙忙地答应着，这孩子自小就讨人喜欢，和自个的女儿好得如一人一般，见了他，就好似女儿在身边，认下了笑尘，五姨太觉得宽慰多了。
闹腾了一会子，五姨太也乏了，服侍五姨太睡下后，母子俩回到了奶妈的屋里。
母子俩相对无言地坐了会子，两人似乎都有满腹的话要说，却不知从哪拾起话头，坐了片刻，奶妈站起来打开箱子，取出一个红布包来，递给了笑尘。
笑尘不解地打开，竟是自个送给小姐十五岁生日的礼物，那串果核珠链。笑尘抚摸着似乎还带着小姐体香的链子，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天晚上的情景犹如在眼前，那娇羞的脸，喜悦的眉眼，她的一颦一语……
“娘，那日小姐说什么了吗？”笑尘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让自已清醒一些，问。
奶妈便把嫣然送还珠链时的话转告了笑尘。她边说边紧张地看着儿子，生怕笑尘受不住而倒下。
笑尘听完，站起来从自个带回来的包里取出一撂书来，平静地对奶妈说：“娘，换个灯芯粗点的灯来，孩儿要念书。”
见儿子如无事人一般，奶妈反有点发愣了，莫不是儿子伤心过度，魔怔了？
“娘，孩儿要好生念书，考上功名，这样才不负小姐六少爷的一片心哪！娘，相信小姐总有一天还会戴上这串珠子的。”笑尘似乎是在跟自个较着劲。
奶妈含着泪点着头又摇了下头，这个痴儿啊，小姐这一进宫，还不知是怎个景象哩，她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啊。
“娘，今儿是重阳节。”看了一会儿，笑尘抬起头，说。
“唉，真是的，怎得就忘了呢？今儿还是小姐的生日啊，不知小姐在宫里能不能吃到寿面？”奶妈泪眼婆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