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同根相煎何太急(1 / 1)
自从秦老爷去世后,不知是因为觉得生活没盼头了,还是日子越过越窘迫,身子骨本来就不结实的五姨太,精神头就越来越差了,十天里就有八天是卧在床上的,幸亏还有个奶妈在身边,尽一切可能调度她的饮食起居,加上还有个承欢膝下的嫣然,五姨太才觉得日子稍好过一些。
吃过早饭,奶妈对小红耳语了一番,小红匆匆地走了出去,一盅茶的功夫又回来了。
“大太太怎么说?”奶妈见小红两手空空地回来,忙问。
“大太太把我骂了一通,说我们五房都是白吃饭的。”小红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大早上的,平白的被大太太训斥了一顿。
“你没跟大太太说五姨太病了,得请郎中得花银子?”奶妈悄声地说。
“说了。但大太太说各人有各人的分例。不够用,拿出私房钱来呀,老爷活着的时候不是把家底都搬到五房去了?现在到老身这来哭穷,也不怕人笑话!奶妈,这是大太太的原话,小红一个字都不敢撒谎。”
“你悄悄的罢,别让小姐听见,要不又得有一场子气好生。”奶妈忙止住小红的话。
“那请郎中的银子-”
“少不得把老爷先前赏给笑尘的东西先给当了罢,这事也先别告诉五姨太,五姨太的身子要紧啊。”奶妈无奈地说。
不料想,嫣然正好端着药碗从窗前走过,屏声静气一听,正好听了个全,这一下嫣然气得浑身直打颤,好你个大太太老妖婆,你也欺人太甚了!
嫣然静下心来想了想,回到自已的屋里取出件东西,也不顾小姐的仪表仪态了,一路小跑便到了上房。一些丫头婆子们见七小姐怒气冲冲的,都忖着这下又有好戏瞧了,心里恼着大太太的苛刻,不免的幸灾乐祸起来,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悄悄地围到窗边,偷眼往里看。
嫣然也不待丫头打帘,便自个儿一把撂开。进得厅堂,只见大太太正坐在桌旁的太师椅上瞌睡,已是一头白发稀疏无几根的头就象小鸡啄米似的,不住地往桌上磕去。嫣然走近前去,眼看着大太太的脸往下耷拉着,就象一张满是皱褶的肉皮挂在眼前。嫣然不禁心里悲悯,这也是位已过七旬的老人啊,来日不多,行将就木,嫣然想不明白,她到底还在争什么?她为什么还这么歹毒呢?
从外面匆匆进来的丫头这时唤醒了大太太。大太太半睁开朦胧的眼,开口就怪道:“死丫头,喊魂啊?老身刚睡去又喊。”说完又闭上眼去。
“大太太,七小姐来了。”丫头只得又喊。眼见七小姐进来,半天也没个动静,丫头怕大太事后会责怪,便赶忙进来知会。想不到好心没好报,又被骂了去。
一听七小姐三个字,便如火上房似的,大太太一下子睁开了全眼,倍儿精神,坐正身姿,拿起大房的威风来,问:“七丫头,找老身何事啊?”一边又要茶要水的,对嫣然正眼也不看。
嫣然一看大太太如些怠慢自已,心里越发的火大了,正想发出来,忽碰到笑尘送给自已的那串珠子,想起了他那晚的嘱咐,便强忍了下来,换上了一付笑模样,从丫头的手上端过茶盅,亲手递到大太太手里。这一举动,大太太着实蒙了,心里也发毛了,她是知道七小姐的脾气的,嫣然自小对自已就不奉承。
“大娘,嫣然是给大娘送件东西来了。”嫣然态度异常谦恭的样子。
“啥东西?”大太太不紧不慢地说。心想,你能拿啥好东西出来啊!
“大娘,您看看便知道。”嫣然把一个红布包轻轻撂在大太太的眼前。
大太太一脸不屑地打开一看,是一只金凤籫子,凤嘴里还含着一颗晶亮的珠子。这不是老爷赏给那个狐媚子的那根籫子吗?
大太太的眼里放出了绿色的光来,就好象饿久了的狼突然看到了猎物一般。大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根籫子,虽说这是秦府祖传的宝物,可嫁到秦府都五六十年了,今日是第一次如此这般细端详,心里不免又气又酸又庆幸。
见大太太如此情形,嫣然暗暗地笑了一声,更是柔声细气地说:“大娘,这是爹当年娘生嫣然的时候赏给我娘的,现如今我娘也戴不上了,白搁着也是搁着。嫣然想,上次嫣然不懂事冲撞了大娘,这籫子就权当给大娘赔礼道歉呗,再说,大娘是一家之主,戴着这根籫子正合适,所以,今儿个趁我娘睡着了,就偷偷拿出来给大娘了。”
大太太一听,心花怒放,她一把抓在手里,又不放心地问嫣然:“这好吗?你娘知道咋办?”
“不碍事,我娘现如今也不戴这些花花草草的。不过,大娘,嫣然还有点担心哩。”嫣然故作吞吞吐吐的样。
“啥担心的?七丫头给大娘说,大娘给你作主。”大太太对嫣然一下子热络了起来。
“也没啥,就是怕二娘四娘知道嫣然给大娘送籫子了,她们会更恨我娘,别让她们知道这事就好了。”嫣然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说。
“怕她们做啥?有大娘哩,不过,不让她们知道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太太顺着嫣然的话头说。
“还有,这根籫子是嫣然偷偷的从娘的首饰盒里拿来的,大娘最好别给别人看见。传到我娘那里去就不好了,知道的说是嫣然孝敬大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娘从我娘那偷来的呢。”
“七丫头说得是。”大太太颌首答应。
“有大娘真好!嫣然啥事也不用担心了。”嫣然走上去替大太太捏起了肩膀,说。
嫣然的一番话和举动,让大太太心里痛快极了,她脸上漾起了笑纹,说:“七丫头以后有啥事直接来找大娘,别跟不当家的嘀嘀咕咕的,不顶事。”
“大娘不说,嫣然还忘了哩,求大娘给嫣然作主。”嫣然一下子跪在大太太面前。
“快起来说话。”一根籫子明显地让大太太把对嫣然的敌意消减了大半。
“大娘,冯管家不仅克扣我们的粮米菜蔬,近日连我娘的药钱也不给了。嫣然去找他,这个狗奴才竟说是大娘交待的,嫣然就不信,大娘怎能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人?”嫣然一边说着,一边偷看着大太太的脸。
只见大太太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非常不自然,半日说:“这个狗奴才,胡诌什么呢!”
“嫣然跟冯管家说,大娘决不会这样吩咐他,想必是这冯管家见我娘的势去了,昧着良心往上作践而已。大娘岂会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哪?说死嫣然也不信!”嫣然说。
“还是七丫头有眼力见!传冯管家来!”大太太一脸的得意。
冯管家不一会儿便传到,眼见嫣然很亲密地站在大太太的身后,感到很愕然。大太太不容他有说话的机会,马上吩咐道:“传给帐房,以后若再克扣五房的供给,老身便不客气!冯管家,你就便送些银钱去给五姨太,好让她请郎中瞧病。”更不容他分辩、回答,便挥手让他出去。
正当大太太在吩咐冯管家的时候,四姨太来到了上房,眼见这样,嘴一时半会合不上了,她不明白大太太怎得突然发善心了?
待嫣然出去后,四姨太有点不高兴地问大太太:“姐姐,您怎得换了一付心肠,对那个狐媚子也讲起善心来了?难不成是嫣然这个小狐媚子给您灌啥迷魂汤了?”
听着四姨太似乎是责备的话,大太太有点不高兴了,说:“四妹说这话就不中听!五姨太横竖也是老爷的人,姐妹一场,何必争得你死我活呢?你退下呗,老身乏了,得睡个回笼觉。”
嫣然回到西厢房,奶妈便迎了上来,笑着说:“小姐,这会子逛哪去了?这样的好事你竟没看见!”
“啥好事啊?”嫣然在心里已大略猜到事情的原委了,但还是高兴地问。
“也不知怎么了,刚才冯管家不仅把足数的米粮菜蔬送来,还给五姨太送来请郎中的银子,更奇怪的是,他还给五姨太请安哩。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已近一年过着被人轻视的日子的奶妈,乍被人重新高看,一时不知该怎地高兴了。
嫣然附在奶妈的耳边细说了一番,奶妈一下子惊跳了起来,压低声音嚷道:“小姐,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去,你娘要知道了咋交待?”
“奶妈,那不是我娘的那根籫子。你还记得那年小时候吗?嫣然定要娘的那根籫子玩,娘怕嫣然会摔碎凤嘴里的那颗珠子,便死活不肯,而嫣然又死活不依,爹便交待府里的首饰匠按样打了一根,嫣然这才不要娘的那根籫子。奶妈不会忘吧?”
奶妈半天“哦”地一声想起来了,便也笑了,这七小姐,人小鬼大,这样的主意也亏她想得出来。不一会又不放心地问:“大太太不会看出来是假的吧?”
“籫子是金子打的,是真的。那颗珠子既便是假的,外行人也看不出来。”嫣然又对奶妈轻声地说了几句,奶妈放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