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惜别伤离泪千行（1 / 1）
转眼，六少爷的婚期便过了。一年的孝期刚过，眼看着就要择日起程去赴任。本因守孝三年，因秦老爷已有二个儿子休了丁忧，在家守孝。圣上特旨，让今科状元－秦府六少爷守满一年后即刻到任，以示对老臣的体恤。
这天晚饭过后，笑尘到西厢房跟娘告别，明儿个就要随六少爷去任所了。
敲开院门，半日，小红探出头，一看是笑尘，笑了：“是你啊。我说呢，这大晚上的会有谁来呀？大白天也没人来落个脚印。”
“小红，谁来了？”奶妈听见外边有声响，便走了出来。
“是你的宝贝儿子来了。”小红答应着，回头便往小姐房里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身过来朝笑尘做了个鬼脸，笑道：“有人也在等哩，我得去告诉她。”
“孩儿啊，长这么大，你是第一次离娘恁这远，千山万水的，娘这心里真是不落忍啊。”奶妈一边给笑尘收拾行李，一边偷偷地抹泪，交待着。
“娘，您老人家放心，孩儿都十六岁了，自个儿能照顾好自个的。”笑尘安慰着母亲，眼睛却不时地往里屋飘。
“跟着主子，要眼勤，手勤，腿勤，口还要勤，别主子拨了才动，别偷懒，主子都是喜欢肯出力气的人。”
“娘，这话您都说了一千遍了！打小就说！”笑尘有点不耐烦了，这小姐在里屋做什么呢，自已都来了这半日了还不见她出来，难道小红没告诉小姐说自已来了吗？
见笑尘不住地朝里屋看，娘也知道儿子在看什么，盼什么，搁在平时，她准会连骂带轰地把他赶出去，可今天不同往日啊，笑尘明日就要起程了，这一走，两人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这么一想，奶妈倒怜悯起自已的孩儿来了。
“好了，东西整好了都搁在这，等会走的时候别忘了带去。娘去找冯管家问问，为啥今儿又少了菜蔬。”奶妈找了个由头想把时间让给笑尘。
“娘......”
奶妈偏过脸来：“怎啦”
“娘，往后小姐的事您得多经心一些，如今老爷没了，孩儿担心小姐会受委屈......”笑尘红着脸，期期艾艾地说。
“这不用你小崽子操心！管好你自个儿就行了。”奶妈看儿子那付窘境，也不忍多说什么。
“娘！”
“行了，娘知道了！小姐也是娘奶大的，在娘的心里，待她比待你还亲哩。小兔崽子，养你也是白养，也没见你对娘老子有这般上心过！”奶妈笑骂着，说完，就走出去了。
窗外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七小姐嫣然出现在房门口。只见她一身家常的素色衣裳，素面朝天，高高的髻上插了一朵雪白的绒花，笑尘明白，小姐还在为老爷戴孝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光都惊鹿般地逃开了，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嫣然低着头倚在门框上，笑尘也垂下头呆呆地靠在桌沿。小红端进茶来，见此情景，便笑道：“你们两个被谁施了定身术了？”
嫣然一下笑出了声：“就你这个丫头嘴贫！”说完便借机走进屋里在桌前坐下。
笑尘讪讪地接过小红手里的茶，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小姐，轻轻地放在她的面前。
“小红还有事哩了，先退下了。小姐，有事叫我。”带着一脸的坏笑，小红把门带上，出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会子，笑尘走过去把房门打开，嫣然赞许地点了点头。
“七小姐，笑尘明天就要出远门了......”见嫣然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不说话，笑尘只得自已先开口了。
话音未落，只见嫣然的脸由红色转成白色，再由白色变成惨白色，两行晶亮的眼泪汨汨流出。“小姐，七小姐，你别这样！”笑尘慌了手脚，举起帕子想递给她可又不敢，正在为难不知所措之时，嫣然扑在桌上哭了起来。这下笑尘更慌了。他知道小姐平日里是不哭的，那怕遇到再悲伤、再委屈的事，她顶多也是眼中含泪。听娘说起过，小姐出生来就哭过二次，亲见她那次在学堂哭了一次，还有就是在老爷的丧事上。那今天是第五次了！
笑尘站在嫣然的的旁边，望着小姐抽搐的瘦弱的双肩，雪白的脖颈，他心里突然涌起了强烈的爱怜之意，他觉得小姐太弱小了，他该保护好这个小姐。这个时候，平时很忌讳的地位差别、门户悬殊、男女大防之礼教等统统抛到了脑后，脑海里全是小时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景......他伸出手去拉住了嫣然的手，红着眼说道：“小姐，别难过，笑尘也不是一去就不回的，六少爷总得回来祭祖省亲吧，那时候不就回来了？”
自从笑尘给六少爷做书童后，两人就很少这样亲近了。嫣然止住了哭，抬起头，想给笑尘一个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姐，听娘说，你是笑着出生的，怎得今儿个不会笑了？可能是娘听错了，小姐大概是哭着出生的吧？”笑尘故意要招嫣然开心。
嫣然果真笑了，梨花带雨般地笑了。
“小姐，笑尘有几句话想对小姐说。”笑尘坐在对面，很郑重地说。
“笑尘哥，你说。”嫣然有点愕然地看了一眼笑尘，她觉得笑尘有点陌生，怎么是一付大人的腔调啊。
“小姐，笑尘走了，最不放心的是小姐。老爷没了，就没人保护七小姐了，笑尘也知道平日里大太太她们是怎么对待你和五姨太的，所以，”说到这，笑尘脸又一红，卡壳了。
“啥呀，笑尘哥？”嫣然听不明白。
“所以小姐得万千保重自已，有些事情别由着自已的性子来，要学会与人周旋。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小姐还记得私塾先生的话吧？”笑尘说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妈呀，这些话真难说出口，比当一天苦力还吃力！
“笑尘哥，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的等着你回来的。”嫣然低着头，扭着衫子的衣角，轻声地说。
“笑尘哥，送你件东西。”嫣然在奶妈放针线的笸箩里拿出一轴画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放在那的。
笑尘不用打开，也知道这是什么，他抚着系着画轴的红丝线，他明白这红丝线向自已表达着一个怎样的含义。
“笑尘哥，不打开看看？”嫣然见他盯着画轴不说话，便不解地问。
“不用打开。”
“为啥？笑尘哥知道是啥吗？”
“知道。只是里边的七小姐得长大一岁了。”笑尘笑着说。
嫣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笑尘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了，这还是他去年亲手画的，送给自已的生日礼物啊。
“有来不往非礼也。七小姐，笑尘也送一件东西给小姐，作个念想。”笑尘掏出了一串珠链放在了嫣然的手上。
“笑尘哥，这是哪买的，好精致！真好看！”见惯了金玉质地首饰的嫣然，见这串珠链古朴典雅，好象是用什么果核磨制而成，闻一闻，散发出一丝丝甜甜的味道。嫣然喜孜孜地立马戴在手腕上。
“不是买的，是笑尘亲手为小姐做的，粗制滥造的，也不知小姐可喜欢？”笑尘不好意思地说。
“喜欢。这两串珠放在一起一看，嫣然都不想戴这串佛珠了。”嫣然举双手看了看，比了比，说。
“小姐可千可别把佛珠摘下，那年的事没忘吧？想起来至今还是一身冷汗呢。”想起那年丢珠的事，笑尘还是心有余悸。
风一个劲地扑打着门窗，一阵呼啸带过，象极了一个人的哭声，哭声由远而近，稍事片刻，又由近滚向远方。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合府上下都起来了。今儿是六少爷远行的日子，下人们深感六少爷平日里毫无主子的架子，惜老爱贫的，大家都挤在府门口送六少爷上马。
六少爷向大太太、二姨太、娘还有站在稍远处的五姨太施礼告辞后，正翻身上马，只见七妹嫣然挤上前：“六哥哥，嫣然有话跟你说。”
六少爷笑着走向嫣然：“七妹，舍不得六哥走啊？”
“老六，你还是走吧，别误了吉时。成天咕咕唧唧的，有什么正经事！”四姨太见他们又凑在一起，不高兴地说。
六少爷对四姨太歉意地笑了笑，对嫣然说：“七妹，有啥事就说，只要哥能办到的。”
嫣然附在六少爷的耳边说：“六哥，别亏待了笑尘。”
六少爷笑了，他能理解他们之间的这份打小的友情，他理解成是友情了。说：“七妹放心，亏待谁也亏待不了他。”
“六哥，嫣然还有事求六哥哥。”嫣然有点难为情地说。
“说吧，七妹。”六少爷耐心地看着嫣然，说。
“六哥，你到任所后就还给笑尘自由身吧，以前爹就有这个意思，可惜爹走得太急了。让他也去考功名，若是考上了，也不枉费爹当年送他上私塾的一片心哪！嫣然知道六哥是心善的人，再说也不缺他一个人侍候啊。六哥，答应嫣然好吗？”嫣然终于把心底里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六少爷想了想，说：“好，答应七妹，到了任所，就让笑尘继续读书。一来，笑尘聪明，定不得中个状元探花什以的，那也算咱做了件大好事，二来，咱们的七妹也领了六哥的情啊，这么好的事，何乐而不为啊。”
“谢谢六哥。”
“笑尘，上马吧。”六少爷咐咐一声，便上了马。
骑在马上的笑尘在众人面前，他不敢抬起头，尽管他很想再看一眼嫣然。嫣然对六少爷的一番话，他一句不漏地听在耳，除了感激，除了留恋，他的心里似乎一下子空了。
眼看他们渐渐走远，嫣然拼命咬住了嘴唇，低着头急急地往西厢房走去，惹得身后的小红直着嗓子喊：“小姐，慢点，等等小红。”
嫣然走进了自已的小卧室，反身销上了锁，气喘吁吁赶到家的小红正想敲门，也从外面回到家的奶妈给她使了眼色，两人默默地离开了七小姐的屋。
不一会儿，从屋里传出小姐的哭声，声音凄楚，哀婉，蚀人心肠。这人就是这样，平时常会哭哭啼啼的人吧，偶尔不哭了，人家反倒奇怪了。而平时难得哭的人，一旦哭了，听着的人会感到特别伤心。心里也有离人情结的奶妈，听着听着，也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