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首却把青梅嗅（1 / 1）
从那日起，嫣然便不再去私塾了。白日里跟着娘、奶妈学学绣花，做做女红，倦了烦了便看看自小就喜爱的诗经，沉浸在国风、南风那优美的旋律里，日子却也不难过。倒是临到傍晚，眼瞅着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嫣然便惴惴不安起来，不时地到院门边去候着。远远地看见笑尘的身影了，嫣然便小鸟般地飞过去，欢声地叫着：“笑尘哥，笑尘哥！”笑尘也急急地叫着：“小姐，七小姐，看奴才给小姐带什么来了？”拿出一个果子或是一朵野花递给嫣然，不论是什么东西，嫣然都高高兴兴地接过。然后，两人便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奶妈看着他俩，摇着头说：“看这俩孩子，倒象几十年没见过似的！”
五姨太叹息道：“这如何是好？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还是这般不懂人事！”
今年是圣上恩准举行的明经科考试。
这天，秦老爷在四姨太的房里歇完中觉起床，想起一事，说：“老六今年也二十三四岁了，弟兄几个，就他还是白衣出身。前二天老夫托同僚给老六荐了个贡生的身份，想让老六进京赴试。你意下如何？”
“哎哟老爷，还是老爷您想着韵琴，想着老六！这敢情好，天大的好事，韵琴岂能不同意？！只是老六比不得他二哥，一举中状元，就怕中不了哩。”四嫣太忙忙的催丫头们给秦老爷端洗脸水来。说。
“中与不中自有天命！他这样成天游手好闲的也不是个事。虽说他吟诗作赋、写时务策之类的不如他二哥，可这个老六记性好，儒家经典也死记得不少。就让他去考明经科吧。”
“明经科较进士科容易？”四姨太不解地问。
“自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也就是说三十岁中明经科算老了，五十岁中进士科算年少了，可见明经科容易一些。”说起科举，对同是科举出身的秦老爷，便是津津乐道了。
四姨太听得并不明白，但老爷能为自已儿子的将来筹算，四姨太还是满心欢喜的。又听老爷说道：“韵琴赶紧的给他准备准备行装，这两天便好上路了。”
四姨太忙不迭地答应着。突又想起件事来，便道：“老爷，想老六自小没出过远门。如今这一去，千山万水的，身边得带几个牢靠的人。他身边的那几个毛崽子，只知道分果子的时候抢上前，有事都躲边去了，求老爷挑几个老成的人。”四姨太站在身后，为秦老爷殷勤地捏着肩，说。
“此话有理。这样吧，让管家带几个本分的小厮一起进京。老夫还想让笑尘一块去，一来让他见识见识，多了一番阅历，二来此子聪敏好学，将来还他一个自由身，他也好博个功名，不枉老夫对他的赏识。”秦老爷迷着老花的双眼说。
“老爷体恤下人，也不知他母子俩哪世修来的福分！”四姨太尽管不太愿意让五房的人掺和进来，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驳老爷的回，只得用酸溜溜的话来让自已的心舒服一些。
听说笑尘要随六哥上京赶考，又听说此番进京来回得大半年，七小姐嫣然当晚就吃不下饭了。
奶妈托着盘进来，嫣然转身面朝里躺着，一声不吭。
“小姐，好好的，听奶妈的话把这碗银耳莲子羹喝了。都什么时辰了，小姐晚饭也没吃，小心虚火上来，脸上长疙瘩，那就不好看了。”奶妈吓唬她。平素嫣然可要好看了，脸上身上但凡有一星半点的瑕疵，她会整夜整夜地在梳妆铜镜前流连，照着、看着。
嫣然这回不理她。
“小姐，七小姐是不是愿意笑尘哥好哇？”奶妈只得拿出笑尘说事。
“当然！”果然，嫣然翻身起来。
“你笑尘哥这次跟六少爷进京去，是去学本事的，京城有本事的人多。长见识了长能耐了，将来你笑尘哥也好去赶考呀，考个状元回来，小姐不高兴啊？”奶妈尽自已的想像来宽慰嫣然。
嫣然歪着头看着奶妈还是不愿动弹。
“小姐算算，不就是大半年嘛？现在是初秋，到了年前，顶多来年的春分就回来了，不就过一个冬天么，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
姨然想了想，也知道父命难违，也知道父亲此举是为笑尘哥好，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舍不得。想通了，也就下床了。
奶妈笑着说：“这才是奶妈的好小姐嘛。”
笑尘随侍六少爷赴京后，嫣然白天还好，找点事来混日子，晚上就觉得夜特别漫长了。笑尘在府的时候，每每晚饭后，笑尘便把书推开，给嫣然讲新的经文，给嫣然讲学堂的趣闻，那些比如把先生的戒尺偷偷折到，让他打不成手掌心，往同学的包里放五脚蛇等等之类的，经笑尘绘声绘色地那么一说，常把嫣然笑得前合后仰，常闹到起更了，奶妈都来催几次了，才罢休。如今，昏黄的灯光下，除了厌厌欲睡的奶妈外，只有嫣然自已的孑孓相吊的影子，嫣然觉得夜越发的长了。
过了正月十五，就算真正把年过完了，仆人们忙着收拾家什，以待来年再用。这天早饭后，七小姐正在五姨太房里扎花活呢。五姨太懒洋洋地歪在榻上，微合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奶妈的话，过了个年，请客赴席，迎来送往，可把人累坏了。
“奶妈，笑尘哥怎么还不回来啊，你不是说年前就回来的吗？现如今元宵都过了！”嫣然抬起头问，一早上也没见她扎几针。
“快了，快回府了，前几天老爷不是说六少爷中了么？说是请了谢师宴就回来喽。”奶妈也无限向往地说。
“这孩子，一早上也不知问了几遍了。嫣然啊，娘见你这花样也绣了多天了，一朵莲花才绣了二片花瓣，到底是绣啥啊？”五姨太支起身子问。
“娘！”嫣然不好意思了，小脸瞬时红了。
正在这时，嫣然房里的小红气喘喘地跑进西厢房，边大声地叫着：“奶妈，奶妈！”
“这丫头，火烧眉毛啦？”奶妈应着，嗔怪道。
“小姐，奶妈，六少爷和笑尘回来了！他们－”
话音还没落下呢，嫣然一下子就站起了身，随即便发出了“啊”的一声。
奶妈忙捧着七小姐的手，掏出手绢擦着，心疼地说：“看看，小姐真不小心，扎出这么多的血！”
嫣然一把夺手就往门外跑，一路上留下了银铃般的笑声。
“瞧七小姐，大姑娘了，还是小孩子的习性，啥时能长大喔？”五姨太无奈地笑着。
“奶妈还站着，还不快去看看？笑尘去了大半年了，想坏了为娘的吧？快去吧！”五姨太又说。
七小姐嫣然刚到上房，六少爷笑着站了起来：“七妹越发出息了，也长高了。”七兄妹中，只有六哥与嫣然走的近一些，兴许是年龄相差不大吧？
“笑尘哥呢？”嫣然不及给六哥道贺，张嘴便问笑尘。
老爷笑着，四姨太却道：“真真七丫头不懂事，也不知五妹是怎生管教的。张口就问起奴才来，六哥遇上进士及第的这等大喜事也没个意思。”
“七小姐还小呢，四姐莫怪。”闻讯而来的二姨太怜爱地看了一眼嫣然，对四姨太说。
“哼！”嫣然鼻子里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斜了一恨四姨太，转身就出了正房，只听得四姨太在身后说：“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样的种－”
嫣然也不理会，朝自已的院子跑去，害得小红在背后喊：“小姐，慢点，小心摔着！”
推开院门，一位俊朗朗，俏生生的后生便迎了出来，对嫣然怯怯地喊了一声：“小姐，七小姐！”只见他身穿一身崭新的毛皮胡服，戴着黑色的幞头，足蹬云靴，原先有些圆形的脸变长变方了，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颌下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须、、、、、、这，是笑尘哥吗？
嫣然有点诧异地倚在院门上，呆呆地望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笑尘望着七小姐也惊呆了，哪来的一个美人啊？白里透着红晕的青果脸，精致的眉眼，殷红的桃唇，一头青丝已在脑后挽成了一个丰厚的云髻，斜插了一只金质步摇，随着身子的抖动在微微摇颤。身着藕丝衫子藕棉裙，外着一件滚着狐毛的紫色短袄，亭亭玉立，俨然是一位楚动人的少女了！看得笑尘的心突然滚烫了起来。
“小姐！”见嫣然愣着不动了，笑尘不好意思地再喊了一声。
嫣然被惊醒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便乱跳起来，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心头漾起。她推开有点惊讶的小红，转身朝屋里跑去，经过笑尘身边，嫣然头垂得更低了，小脸更红了。临近房门，七小姐嫣然回过头来，羞涩地看了一眼笑尘，便笑着跑进了里屋。
“娘，七小姐这是怎么啦？”笑尘有点明白，又点不明白地问刚回到院子的奶妈。
奶妈眼见这情景，心头一沉，她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得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