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终（1 / 1）
高堂之上，那个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她柔柔一笑：“昨夜里言欢殿的房梁忽然塌了。”众人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想必是在颜溪来这里之前，已经听说过一遍了。
颜溪犹豫了会，道：“皇上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情？”
炎绝轻轻一笑，坐下身来：“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炎氏是一个被诅咒的家族，凡是炎家的女子，带有莲花印记出生的女子，一缕，活不得。”最后那三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念出来的。
颜溪不说话，只是等待他说出下文。
炎绝脸上的笑意却早已不见，他看着颜溪的眼神甚至有些恨意。他狠狠道：“你知道为什么有着莲花印记的女子活不得么？因为若是有着莲花印记的女子活在世上，炎朝将永无安宁，炎朝便要灭亡！昨夜言欢殿的房梁塌了，皇后受了点小伤，今日一早我便受到各方官员的求援，南方水灾，北方旱灾。整个天下事民不聊生毫无生机，颜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颜溪被问得有些不解，她一个女子，天下大事本就与她无关。
炎绝嗤笑：“因为你便是那个带有莲花印记的颜氏女子。”
颜溪登时觉得好笑，便是真的笑了出来：“我？皇上，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身上长了一朵莲花，你是怎样知道的？”
炎绝负手站在那里，只是轻轻扬眉，并不说话。这时候一直在旁的丞相忽然走了出来，他老泪纵横道：“小溪，是爹不好，爹……爹和娘瞒了你那么多年。其实，其实你生出来的时候，背上便印着一朵血色的莲花……”
颜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从小到大所有服侍过她的侍女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就连与她最为亲密的古城，他也不曾说起这件事情。
炎绝忽然冷笑一声，手一挥，便有两个大汉出来将丞相扛了出去。那丞相是慌张不已，不停的叫唤道：“皇，皇上，我已经按你说的将一切说出来了，你答应过不杀我的，君无戏言啊……皇上，你怎可以言而无信……”
声音渐渐变小，颜溪无力的合上了眼。父亲的出卖，并不让她心疼，官场之上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何况是伴君如伴虎，留在皇帝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提心吊胆，只求保住自己的性命。
良久之后，她才睁开眼道：“皇上言下之意，是要我死了？”
炎绝的面色有些难看，喉结在上下翻滚，好一会，才道：“我刚才说过，你，活不得。”那三个字再一次从他的口中说出，他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一个冷面君主，道：“你若不信，我便让众人看看你背上的莲花！”
颜溪不削地冷哼了一声，炎绝便叫来了宫女，那两个宫女一人一边将颜溪夹在其中，正要去扒她的衣裳。颜溪自然是不从，好说她也是堂堂公主，怎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露出身子。
一番挣扎，那两个宫女似是拗不过颜溪。就在这个时候，炎绝突然起身，“哐”一声拔出身边侍卫手中之剑，下台来到颜溪身后，长剑挥舞，发出声响。只见两片碎步缓缓落地，炎绝却是看傻了眼。
那光滑如丝绸一般细嫩的背上，清清楚楚，映着的确是一匹咆哮的银狼。
炎绝登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挥一挥手，让人将颜溪带了下去，换了一件完好的衣裳，也就送回了古家。
自从有了燕回的心脏，她总是会梦见一些燕回的回忆，有些事关于炎绝的，有些，则是关于古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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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光闪过，颜溪知道，她又要梦见燕回的记忆了，但她阻止不了。
是夜，她看见炎绝和燕回站在树荫之下，两人所望着的方向，却是自己和古城。她还记得那一天的，那是古城带着她看昙花盛开的时候。看见古城用一块破烂的布料围在自己身上当是裙子，颜溪不由的笑了出来。
不久，她便看见那时的自己抓紧了“裙摆”匆匆离去。御花园中只剩下一袭玄色的身影，他轻轻摘下那朵昙花，嗤笑道：“若是做成干花，便不再是昙花一现了。”
此话刚出，才一抬眼，他便对上了那个白衣男子。他们两个的面容丝毫不差，古城愣怔了一下，低下头说：“皇上。”
炎绝嘴角弯了弯，笑道：“哥哥。”
古城立刻变了脸色，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不是你的哥哥。”
炎绝伸手拦住：“我们是亲生兄弟，母后已经告诉我了。炎朝有一传说，皇室不得出现双生子，一旦出现，定要杀死其中一个。”说着他撩起了额上的发丝，右边的额角处，印着一朵紫色妖异的莲花。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也是他最不愿意拥有的。他从不愿被人看到这个印记，所以他一直用发丝盖住了那朵莲花。
轻叹一口气，炎绝道：“因为它，所以我们之间，父皇只能选择你死，我活。但母后将你偷偷送去了西域，所以我才能在这里遇见你，哥哥。”
古城的喉结在上下翻滚，这是他紧张时候的表现。他从来都不想承认自己是炎氏的人，他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西域过上一辈子就好。因为，他的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可太后病重，非要见他最后一面，恰逢古城学医，就以请名医治病的理由将他接了回来。
他不想面对的，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面对……
炎绝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是满月。他笑道：“哥哥，其实，我想让你当皇帝。”
古城抬头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炎绝却是笑的很轻松：“明天，你替我上早朝。而我，便代你去山河楼会佳人。”说罢，转身便走了。只留下御花园中，那个玄色的身影，愣愣站在那里，不吃如何是好。
其实他原本只是想看看，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是否真的会应约。只是没有想到，他果然等到了她，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女子。他多次以古城的身份与她相会，他早已陷得不能自拔。
但他知道，若是颜溪知道了他的身份，是绝不会喜欢上自己的。要她嫁给皇帝，比什么都难。
他想，为了她的倾心一笑，即便是舍弃天下，也在所不惜。
当他决定，真正变成古城的时候，他对他说：“其实那个时候母后应该将我送去西域的，因为我根本不爱江山，如果可以，我情愿不要它。”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那个站在一边的玄衣男子，不由的握紧了双拳。登上皇位，死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在他口中，却被说的一分不值。他想，既然是他不要了，天下，他便好好的接受这一切，他要做皇帝，他要做炎绝。
在古城变成古城的哪一个晚上，他并没有急着离开皇宫。虽然这个地方已经没有留恋了，但他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夜深人静，他站在后宫外头犹豫不决，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燕儿，你会为我保守秘密么？”
燕回毫无返回的点了点头，即便她知道，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女子。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那个古城笑道：“好，那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便只身踏进了后宫。后宫后宫，这虽是他的后宫，但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未进过后宫。夜很深了，后宫佳丽即使有三千人，也都该睡了。
但就在那最深处的一间屋子里，他看见了烛火。他悄悄的推门而进，他问那个女子，想不想当皇后。那个女子清晰的告诉他，想。他一直都喜欢坦诚的人，因为在权利与皇位面前，很少会有坦诚的人。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亲近女色，其实他除了颜溪，根本不想要其他女子。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为皇室留后。
他第一次听见炎尘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他的新婚里头。这个消息是燕回告诉他的，他知道，那是他的儿子，但却没有过多的喜悦。因为他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外，还知道了他生来就带有莲花印记，他注定是要和自己一样的。虽然他逃避了……
与颜溪成婚两年，古城突然换了重病，是一种寒病，浑身冰冷。即便是颜溪请遍了整个城里的大夫，也都束手无策，但就在这个时候，燕回告诉她，她可以救古城。但，她要成为古城的妻子。
这时候的燕回终于明白了，她愿意为古城付出一切，并不只是他救了她，并不只是她对于古城的忠心。更简单的理由，便是她真心爱他。
颜溪一口便答应了，并且愿意只做妾，让燕回当上正室。燕回原本不想这样，但她却没有拒绝。许是出于女人的自私。
燕回耗尽内力，将古城里内的寒气存在自己的体内。代价就是从此不能再动内力，否则将被反噬而亡，这同废了她一身的武学是一样的……
但她不曾后悔，或许在她临死的时候，只会后悔当了古城名以上的妻子。
皇上召见颜溪之后，天下大乱并没有得到什么起死回生的效果。反而是越来越乱，到处的难民都往墨城里跑，能吃的便都抢了去，不能吃便抢人的财物。
曾经那样的繁华，如今，却似一个人间地狱。
还好古家仍算是清净，古城坐在水阁之上，今日的阳光很是充足。只是他的面色已经苍白了。颜溪笑着从屋内走出，手里端着一碗茶水，她对他笑道：“来，古城。”
古城勉强回过头去，对她笑了笑，接过茶水。以往的他会毫无疑问的喝下，但今天却没有。他缓缓的开口，已经是有气无力：“小溪……”
颜溪坐在他身边应道，仍是那般的温柔：“怎么了？炎绝。”
那末尾的两个字一经出口，古城不由自主的愣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颜溪道：“不错，是燕儿告诉我的。是她的心，告诉我的。”
古城惨淡的脸色上浮起一丝笑意：“燕儿……小溪，我很快，就会去陪她了。小溪，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颜溪毫不犹豫道：“什么。”
古城道：“你爱的古城，到底是我，还是，他。”
颜溪怔了怔：“我爱古城，谁是古城，谁，便是我爱的那个人。”
古城笑了，缓缓喝了半口茶：“那你还爱我么，小溪。”
颜溪笑着靠近他，贴在他的侧脸上，笑道：“我对你，只有恨，无穷的恨意。”
古城笑道：“可我还是那么爱你。”说罢便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三日之后，颜溪将古城抛进了幽冥泉里。这里名叫做泉，其实却是一湖死水，只是因为湖水一直清澈，才有了幽冥泉这个名字。
颜溪望着古城慢慢的下沉，脑海里全是他所说的话：小溪，等我死了，你就把我扔到幽冥泉里去吧，听说这样，便可以解除炎氏的诅咒……
她看着他渐渐消失，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
那清澈的湖面上，却倒映了一个人影。是那一夜持刀刺进她心口的男子，那时候颜溪并没有挺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但现在，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声音说：“不是我想杀你，颜溪……谁让你是带着莲花印记出生的女子，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你不得不死……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送他去陪你的，那年他中了我的寒□□居然不死，不过……燕回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
她笑了。
原来她最爱，也最爱她的人，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原来她最爱，也最爱她的人，最后什么都没能留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