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心(1 / 1)
月光如此明亮,与那夜相似。今夜是个圆月之夜,也是颜溪回到古家之后的第一个月圆。
颜溪从古家自古一人走了出来,她的步伐有些急促。一片深暗的林子,却被月光照得很是明亮。周围四处隐藏着的萤光虫,因为她的踏过而被惊吓的飞出草丛,散发出了绿幽幽的光芒来。
那一颗巨大的桑树底下,她记得这里。
草丛间走出一个矮小的老者,她一身黑衣,又用黑布盖住了整个头部。四处是明亮的,但似乎只有她的周围仍是那样的暗淡,看不清她的容貌。
颜溪一身的白衣在林间很是显眼,但她不曾在乎。她从小便是一个显眼的人,这能算得上是什么?
她红唇微启:“月圆了。”
老者微微点头:“没错,月圆了。”
抬头看了一眼今夜的圆月,显然有些刺眼,不过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颜溪。她的嘴角仍是保持着那一抹微笑。
老者微微抬头:“颜溪,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一只萤光虫飞到颜溪的面前,她好奇的伸出手,那一点绿幽幽的光芒便停在了她白色丝绸的袖口上。她看着那小虫,笑道:“身份?我身份是古城的妾氏,仅此而已。”
老者的嗓音里多了一份怒气:“古城?你的心底里恨不得将他打得灰飞烟灭!”
绿色萤光似是被那声音吓到,随即飞开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颜溪嘴角的笑意也渐渐退去:“那又如何?我要谁死,与你何干。”
老者大笑一声:“颜溪,你已经不是人了。”
看了她一眼,颜溪没有说话。
老者又道:“下个月圆之前,你必须得到一颗人心。”
颜溪冷冷道:“为什么要得到一颗人心。”
老者抬起头来,月光只够找到她的唇瓣,她弯起唇角笑道:“因为你已经不是人了,你现在拥有的,都是狼心狗肺。若是你没有人心,那便要失去人性。到了那个时候,你便只是一只没有情感的野兽。”
一双眼,只淡淡凝视的那个老者的转身离去,像狼一般深邃。老者离开时的声音还在林间回荡着:“记住,那颗人心会决定了你的心。”
话音落下,这片林子又恢复了死寂,就犹如那一个夜晚,那一个到处布满了死亡的树林。
人心么?颜溪不由的笑了。既然人心会决定了她的心,那她便要一颗无情无义的心。如今的她,早已不需要任何情义了。山盟海誓天长地久海枯石烂都是骗人的把戏,说过了也就会忘。那么,还要情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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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都不对任何事情感到情趣,亲情,友情,爱情,那些都是她无法得到的东西。但她也并不渴望。所有的东西,得到了,便是要失去的。失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因为她不曾得到,更不曾失去。
她不想要失去任何东西,所以她也不曾希望得到什么。
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金钱,美貌,地位,她都不缺,这个世界上,她还需要什么?
然而,他只是一个意外闯入她世界里的人。
古城……
她记得,自从那一日之后,总是能在御花园里看见一个玄色的身影。她并不在乎,她与他没有任何关联,更无任何的交际。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颜溪轻轻拧着裙摆,正要穿过御花园赶去言欢殿,却蓦地听见一声:“姑娘。”
她猛然回头,时间久仿佛在那一瞬凝聚,乌黑的长发的裙摆一样摇动,她就是一个在风中伫立的身影一般。摇摇欲坠,却又美的叫人难以忘怀。
见叫住自己的人是他,颜溪觉得无须去理会这样一个无聊的人,这便要回头,却被一把拉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她冷冷看着他的手:“放开。”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手说:“姑娘,对不起,在下绝非有意。”
颜溪看了一眼他,仍是那副银灰色的面具。她对于那面具下的容貌,更是没有半点的兴趣:“说完了么?那我便走了。”
谁料男子却说:“姑娘,在下有办法治姑娘的病。”
闻言,颜溪这才回过头:“你都说了命运无法改变,又怎么能治得了我的病。”
男子笑了:“姑娘是心病。命是天注定的,谁都不可扭转,但是姑娘,你可以改变你的心。”
冷哼一声,颜溪不想再与眼前此人废话,便是拂袖说道:“俗不可耐。”说罢便往该去的方向走去。
只听见那男子在他身后笑说:“在下姓古名城,若是姑娘想要治病,便来此御花园便是。”
那时候的颜溪,并不知道其实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已经被另一双眼睛看了去。那便是在言欢殿等候多时,却仍等不到颜溪的炎绝。他看着颜溪那一副冷漠的样子,不由轻叹:“要怎么样,你才能明白……”
身边的红衣少女手持长剑,微微偏头:“主人,你要明白什么?”
炎绝勉强的笑了,抬头捏着她的脸颊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少女吃疼的甩开了他的手,揉着自己的脸颊:“主人,很疼的……”说罢抬头看了一眼蓝天,正是春季,燕回之时。她开心的指着天上,说道:“主人你看,是燕子。”
炎绝应声抬头,然而他看见的,却并且燕子。
他看见的,仿佛是多年前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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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少年微微弯起的嘴角:“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他那张无暇的俊脸:“颜溪。”
少年又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歪着头:“我不认识你。”
少年看了一眼天空:“我叫炎绝。”
那一年她才九岁,她第一次见他。她还并不知道,炎绝就是皇帝,皇帝就是炎绝。
颜溪笑着拉起了炎绝的手:“你长得好高,我也想像你那样高。”
年仅十五的炎绝,却早已有了一张俊俏的脸,和与成年人一般高大的身躯。他抿着嘴笑了,摸了摸颜溪的脑袋,温柔的说:“等你长大了,就会和我一样高了。”
颜溪嘟起了小嘴:“骗人,娘都没有爹高呢。爹说,女孩子不会比男孩子还要高的。”
炎绝笑了,宫中从来没有人敢与他顶嘴。她,还是第一个这么斗胆的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谁说不会比男孩子高。若是你能比我高,又如何?”
颜溪想了想:“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炎绝一口道:“好。”说罢便将矮小的颜溪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她玩过,颜溪吓了一跳,紧紧的揪住炎绝的领口不放。
她的小嘴里不停在喊:“放我下去,好高,会摔下去的。”
炎绝又是笑了,他将颜溪拉回自己的怀里,笑着说道:“你刚才比我高了。”
颜溪仍是拽着他的领口:“那你想怎么样……”
炎绝将她放回了地面,揉了揉她的头:“嗯,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可不许耍赖,你欠我的。”
颜溪点头:“我才不耍赖。”
可惜那时炎绝不知道,她欠他的,他再也没有办法让她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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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呼唤,唤回了炎绝的思绪:“主人,刚才郡主走了,咱们回言欢殿吧。”
炎绝无闻的点了点头,随即向前踏去。他走路的时候总是爱将手放在背后,燕回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这样一个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心事?
他的心事似乎太多太多,数不胜数。但如今烦恼他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位郡主了吧。
她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大殿。
那么多的文武百官,她身着一袭深紫的衣裳站在其中。她的美是那样绝尘,仿佛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燕回听见炎绝叫她的名字,她叫颜溪。燕回看见她倔强的侧脸,她那么不易屈服。
那样的一个女子,她的主人炎绝,是爱她的么?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看见在那个硕大的大殿之中,在那么多的朝廷官员面前,炎绝上前紧紧搂住了她。若是不爱,又怎能如此?他是一国之君,他要的东西,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但在她离去之后,他又是那样的惆怅若失。
燕回只能默默的走到他的身边,他忽然问:“命运是不是很讽刺?”他眼里所有的满是失落。
她从来都不知道命运是什么,她只是遇见了他。是他,改变了她的命运。燕回微微弯起唇角,其实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但是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抬起眼,对他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命是你给的,你就是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