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1 / 1)
那是七月初的一个傍晚,因为梁爸爸要去外地出差公事,不清楚出差时间长短的他和梁妈妈决定提前为梁若洛庆祝18岁生日。
左赫还记得,那天他送了梁若洛一只雪白的奶牛小猫,她很高兴,脸上的笑容灿烂到最美丽的花朵也自愧不如。
她兴奋地拉着左赫的手一直念叨着小猫好可爱,自己要怎么好好照顾它之类的话,抱着小猫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她撒娇般地黏着他问说,小猫这么可爱,要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左赫宠溺地看着她,说随便她喜欢,怎么都好。
她咯咯地笑起来,眼睛月芽般弯起来,说那就叫它“小左”吧。这样子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有小猫陪着也像是是他在陪伴一样。
左赫笑笑,说好。
后来,她就拖着他,抱着“小左”到处拜访宾客,碰见熟捻些的,她还要罗嗦地把“小左”抱着展示一翻,不厌其烦地解释说这是左赫送給她的,问他们可爱不可爱。
宾客们无一不称赞“小左”漂亮,梁若洛听见,脸上的笑容得愈发灿烂。
再后来,生日派队开到了11点多的时候,宾客都纷纷离开。左赫看时间不早,在向梁若洛告别之后,也随着大家一起走了。
走的时候梁若洛还抱着“小左”来送他,请他明天来和自己去打羽毛球。
左赫满口答应着,却如何也想像不到,梁若洛竟然在几个小时之后向自己提出了分手!
梁若洛打来电话时,已经是半夜3点。梁若洛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像是刚刚哭过,她哑着声音让左赫来“未知数”见她一面。左赫心里一惊,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就飞奔向“未知数”。
那个时候的“未知数”基本和现在没有什么两样:暧昧不清的光线,以及眼神空洞的男女。每天通宵开到天亮,酒吧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经常惹得旁边宾馆的住客投诉。
左赫走到里间的三号包厢,一推开门就看见梁若洛垂着头闷闷地坐在那里。
他走过去,她的身体小小的,灯光照耀下,她像是幻觉一样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如此虚幻的她,他的心里一阵莫名的害怕,甚至都不敢上前触碰她的身体,怕自己会不小心,弄疼了她。
“左赫,你来了……”
她听见他进门的声音,抬起头对他微笑,眼睛却红红的,明显是哭泣后的痕迹。
他在他身边坐下来,像是试探一般地问:“若洛,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她的笑容很假,嘴角扬起的弧度牵强而忧伤,“只是想见你了,就找你了。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
左赫的右眼皮沒由来地跳了几下。
梁若洛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她的手掌柔软潮湿,冰冷冰冷的像是生病了。
“若洛,你的手好冰。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左赫关心地问。
梁若洛摇摇头,仿佛撒娇一样地问他,说:“左赫,你前段时间不是和我说想去英国留学么?你决定得怎么样了?”
他不解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弄清楚她的用意,但是还是犹豫着如实回答她道:“我决定不去了。你上次说不想我去那么远,说会想我吗?我回去想了想也对。你马上就要进圣罗德了,我想我还是留在圣罗德,和你一起读书比较好。所以……我决定不去了。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不好。”
梁若洛的眼睛冷冷的,牵牵嘴角,生硬地挤出两个字。
左赫愣了一下,以为她在开玩笑,就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傻瓜,怎么不好了?你不想我留下来么?”
“不想。我一点,也不想。”
梁若洛的声音生疏得可怕,就好像是陌生人。她咬紧嘴唇,轻声说。
“左赫。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左赫的背脊一阵凉意,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觉得,我好像没有当初那么喜欢你了。”梁若洛松开握着左赫左手的双手,淡淡地笑了笑。她低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让左赫看不清了她的表情。
左赫的左手就那样突兀地掉在沙发上,他甚至能夠感觉到自己心底最深处某一块地方破碎掉的声音。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假装很坚强地问:“你说你不喜欢我了。我不信。你至少要給我一个你不喜欢我了的理由。”
“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感觉淡了,需要什么理由吗?”
“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左赫大声吼了起来,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他恨恨地红着一双眼,愤怒地问,“你如果不喜欢我了,那难道今天生日聚会上的你,是假的吗?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梁若洛不屑地冷笑一声,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一瞬间又转变为很嘲弄的表情。
“左赫,你真的……很笨啊……
你难道看不出来,今天晚上的我,一直在假装么?
起初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会不喜欢你了,所以今天晚上我一直在强迫自己装出一如既往的那种很喜欢你的样子。我假装还很愛你,我假装我看见你很开心,我假装爱屋及乌连‘小左’一起喜欢,可是……那毕竟都是假装,你不知道吗?
我努力过了。我努力过去继续喜欢你。但是……我失败了。
伪装的喜欢让我觉得恶心。而让我失去感觉了的你,在我的眼里也变得一无是处。
左赫……我开始……讨厌你了……”
………………
你真的……很笨……
难道看不出来……我一直在假装么……
我努力过去继续喜欢你……但是……我失败了……
伪装的喜欢……恶心……让我失去感觉了的你……一无是处……
左赫……我开始……讨厌你了……
………………
梁若洛的话不断盘旋在左赫的脑海,突如其来的心痛让左赫的眼前一阵眩晕!
眼看梁若洛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他用尽全力轻轻拉住她的衣角,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轻声问道:“若洛……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求求你……別这样,好么……”
“我没有骗你。骗你的人。是你自己。”
梁若洛的声音依旧冰冷得可怕,她甩开左赫的手,顾自消失在门外变幻的光线中。
那一刻,左赫心中所有的假设借口,统统,都化为乌有。
他想,或许她是真的不愛他了吧?所以,才能够这样狠心。他甚至都已经这么卑微地求她,如果她还愛他,她如何离得开这个门口?
原来……她是真的,已不愛他。
眼泪,重重地破碎在地上。左赫狠狠地哭泣起来。
然而,心碎的声音,却是听不见的。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左赫没有再去找梁若洛。
他觉得,如果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那么,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比较好。
就这样消失在空气里,仿佛自己都不曾出现,左赫想,这或许就是梁若洛想要的吧?
于是,他接受了梁晋洛的建议,决定和他一起去英国留学。
机票买了最快的,就定在八月五号——三天后。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左赫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他不断地拿起东西又不断放下,最后暴躁地砸碎了桌上的一只玻璃杯。
该死……
她难道就这样无孔不入地渗入到他的生活里了吗?
灰色的毛衣是她亲手织了一个星期的生日礼物。精致的茶杯是她撒娇买的情侣杯。最愛的小说是她特地跑去外地买的限量版。桌前的台灯是她……
左赫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沾满了梁若洛的气息,充满着和她的美好回忆。
左赫若有所思地盯着被自己摔碎的玻璃杯碎片,心里有一股很复杂的情绪开始蔓延开来。
……或许……这个房间里惟一和她不相干的东西……就是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左赫自嘲地笑了笑,像是赌气般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狠狠握在手心。
刹那间,鲜血淋漓了双手,一股锥心的疼痛让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陨石一般势不可挡地掉下来。
好痛……
真的好痛……
但是…心比身体更痛……
左赫使劲把玻璃碎片握紧,殷红的血液蜿蜒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仿佛是誰的眼泪,无法抑制。
腥气充斥了左赫的鼻腔,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心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让鲜血流淌,永不停歇,就如同……他对她的愛,永不停止。永不终结。
渐渐地,左赫的脚下已是鲜红一片。有些血液干涸在空气里,凝成了暗红色,随即又被新鲜的血給染红。
红色……
红色……
红色……
左赫的世界满是红色。他满意地看着这一片鲜艳刺眼的世界,笑了笑。笑容里,是凄惨是满足。
“叮铃,叮铃。”门铃却在此时突兀地响起。左赫摇了摇头,静静坐在床上,没有移动脚步。
是誰呢?
是誰在这个时候还会想起他呢?
是誰呢?
到底……是誰还记得他?
左赫悲哀地笑起来,整个人都随着意识的模糊而麻木了。
……反正……是誰……都不会是她……
他想见的……只有她……
除了她……他……誰都不在乎……
即使是自己……也不在乎……
“左赫!左赫!是在吗?为什么不开门!?”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左赫皱了皱眉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然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焦急,也越来越……真实:
“左赫!左赫你怎么了!左赫开门!开门!”
像是被一个激灵激醒,左赫一把扔掉手中的玻璃片,飞奔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左赫……左赫你怎么了……?”
看见左赫一手的鲜血,梁若洛惊呆了。她握起左赫满是鲜血的右手,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左赫……你到底……在干什么?”
“若洛……是你吗?是你吗?”左赫虚荣地抚上梁若洛的脸庞,真实的温度和触感让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若洛……真的……是你……”
他凄美地笑着,疼痛的笑容让梁若洛的心不禁一阵抽搐!
“左赫!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想要自杀么?!嗯?你这个白痴!混蛋!坏蛋!”
梁若洛大声地吼着,眼泪却清澈地顺着白皙的脸汩汩流下。她的眼睛肿得很厉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日夜哭泣而造成的。左赫的心一惊,忙问她:“若洛,你……你怎么了?”
“我怎么?我能怎么?我问你,是你怎么了啊!
左赫,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的啊!
你这个坏蛋……坏蛋!”
梁若洛的情绪很激动,她疯了般地捶打着左赫的胸口,最后整个人都无力地软倒在他的怀里。
“左赫……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梁若洛喃喃,眼神空洞得吓人。
“若洛,你说什么?你说……我对你很重要么?你……你怎么了?”
“左赫。我对你好失望。我怎么样,都和你无关。永远无关!”
梁若洛直起身子,虚弱地笑了笑,声音决绝地掷在地上,落地有声地,让左赫的心莫名就慌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于是他紧紧抱住梁若洛,求饶般地安抚她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错。是我没有想到你,是我错了,若洛,你就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吗?”
梁若洛的眼泪重重地破碎在左赫的手臂上,生生的疼。她顺从地窝在左赫的臂弯里静静哭泣,然后轻声说:
“左赫。我……是有使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