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放（1 / 1）
在许可洛拿着秦洁玲要的资料踏进市场部的前一刻，秦洁玲也正把一份刚完成的数据分析送进唐墨的办公室里。当时正站在办公桌旁的唐墨接过文件夹随手翻了起来，而秦洁玲转身离开时脚崴了一下，踉跄中身体前倾扶住了唐墨。唐墨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伸出手去把她的重心从自己身上移开。
接着，便是许可洛的突然出现与匆忙离开。
“唐经理，刚才不好意思。”许可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秦洁玲为自己刚才的失礼道歉。
唐墨收回投向门口的目光，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看唐墨不言语，秦洁玲识趣地告退。
转身之际，她突然听到唐墨在身后说：“秦洁玲小姐，以后这种把戏不要再玩了。”
唐墨的语气像交代她顺手关门般随意，这随意中透出来的无疑让秦洁玲顿了顿。她回过身来，困惑地看着唐墨：“我不懂您的意思。”
唐墨合起桌上的文件，抬起头来看着她：“除了工作表现外，我没兴趣看别的表演，特别是像刚才那种憋脚的戏码。”
秦洁玲眼中的神色变了变，沉声道：“唐经理我想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不小心……”
唐墨皱眉，抬手打断她的话：“我想你早就清楚我的身分了吧。早在大半年前你就在酒店大堂里听到我和华总的对话不是吗？虽然或许你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但很遗憾在你躲到柱子后前我已经看到了你。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华实的员工，随后会请调到市场部。”
当初唐墨之所以选择录用许可洛，除了要捉弄她的心态外，也因为另一个侯选人就是秦洁玲的关系。面对他时，这个女孩眼底深处蕴着不自觉的火焰，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揭穿心思，秦洁玲的脸僵了下去，心高气傲的她在窘迫中有点恼羞成怒起来：“我只是希望到市场部磨炼自己……人往高走，这有什么错吗？”
唐墨打结的眉心透着不耐。“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好好表现吧，你能力不错，但记得把它用在正确的地方。”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后停了停步：“我没有干涉下属着装的习惯，不过如果是要穿高跟鞋的话，在那之前请先确保你自己能够站得稳。”
今天的唐墨是尖锐的。换作平日，他的警告或许会掩在礼貌疏离的语气中，不至于如此锋利。而今天，他的不同寻常是源自屯积在心里的那一团越来越大的烦燥。
一路驱车回了家，唐墨在玄关处换下皮鞋，低头时目光不经意地停在了那双粉红色的拖鞋上。鞋面上垂着长耳朵的小兔子那永恒不变的笑脸让他想起曾经这双拖鞋穿在某个人的脚上，随着她的身影在这屋子里晃来荡去，而如今，它就这样躲在角落一隅，安静地接受被遗忘的命运。
看着这双和他的公寓风格显得格格不入的拖鞋，从来不知道寂寞为何物的唐墨突然就对此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伸手松了松领带，把外套和车钥匙随手一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以前，他在这屋里来去自如，从不觉得一个人的时候这屋子竟显得有点空旷。他也从不觉得，为工作而忙碌的假日里，当他从文件中抬头，惯性地把目光投向客厅时只看到空空的沙发会是件让人感到失落的事。他更不会觉得，那几块钱一包的泡面的味道是会让人怀念的。
然而，这一切都改变了，因为叫许可洛的那个女人。
这样的改变，往往在他自己意识到时也吓了一跳。她就像是一个会魔法的女巫，不断地诱导出他那些堪称不可思议的潜力——谁又会想到，他也会研究食谱学做蛋糕。
许多事不做并不代表不会，只是愿不愿意的问题。男人若动了心，还会峰火戏诸侯呢，所以即便是唐墨这样的男人，也会甘愿为了让在意的女人重展笑颜，洗手做汤羹。
只是让唐墨更没想到的是：当他带着蛋糕准备为许可洛奉上惊喜时，看到的却是她被另一个男人亲吻的画面。
他本不着急的。他相信有一天许可洛终会向他坦白那段被她封藏着的过往，他希望那会是她自己来告诉他，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像平时那样撕去她的伪装强迫她去面对，即使那样可能来得简单一点。然而他没有想到，只会装疯卖傻从不敢真正忤逆他的小驼鸟，竟会用那么决绝的神情来面对他。
那一刻，他觉得即使他有再多的手段，也无法将她的心算计过来。
那是唐墨的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无力感。
烦燥地把挂在颈上的领带扯了下来，他站起来准备要去洗个澡，目光扫到沙发旁的置物柜时，那上面放着的深蓝色绒盒子让他迈开的脚又收了回来。
一直以来，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习惯于自己掌控进度，一如和许可洛的关系——他不耐烦了便把她从壳里揪出来面对，他想要更靠近了就让她无路可退。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上，只要认定了目标就会选择最简单直接的线路到达目的地。他认定了，所以有了这个盒子的出现，可现在它的存在显得那么可笑。
他是等到她的坦白了，可却是在她放弃了他们的关系之后。他在意的是她当下本能的抉择，其他的他都没有兴趣知道。她过后的解释、她的躲避、她要调离市场部、她和别的男人亲昵晏笑、他坐别的男人的车回家，他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事只会让人觉得烦燥。恨不得在他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的许可洛，竟主动跑来见他，而为的却是替那个男人来质问他。这真是让人觉得烦燥极了！
冷笑一声，他弯腰把那个蓝色盒子扔进了置物柜的抽屉里，转身朝房间走去。
这夜，城市上空满月如镜，但有心情去欣赏那皎洁月色的人却不知道有几个。
许可洛再看到方书恺是在三天后。那天正是周末，本来他说好了下午就过来，可一直到将近晚饭时间了才出现在她家楼下。尽管方书恺的脸上有掩不去的疲态，但看到她时，他还是露出了愉快的笑。
话题自然是绕着渡假村的案子展开的。事情早已定案公诸天下，许可洛便也没有了保密的顾忌。
“你为这这件事去找了唐墨？”在得知许可洛曾去质问唐墨时，方书恺显得很惊讶。他略为思忖了一下，然后才故作轻松般带着笑意说了句：“虽然看到你对我的事这么紧张我很高兴，不过我想这事也未必是那样的。”
“呃？”许可洛不解。
“虽然一般来说只要在评标会上胜出就没什么问题了，可你不是说当初评标的结果启德胜了两分吗？两分的优势其实也并不算牢固，有很多未知的因素可以改变它。毕竟你们高层需要考虑的不仅仅只限于项目本身。”
听着方书恺的解释，许可洛有点发愣。某个一闪而过的受伤眼神从模糊到清晰，悬在她的脑海里。
她呆呆地坐着，没有说话。方书恺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把深陷在他所不了解的思绪里的许可洛唤回来。
“我好像太自以为是了。”许可洛回了回神，喃喃道。
方书恺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听到他的话，许可洛抑下心里那酸酸涩涩的情绪，询问起“启德”的情况。
方书恺沉吟了一下才说：“小洛，如果我说没事那是骗你的，不过现在启德还不至于走投无路，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这话里的安抚成分有多少许可洛不知道，但商场上的事她也不太清楚，倒不如就成全他的美意。如果装装糊涂能让方书恺面对她时少点压力，那也是好的。点点头，她叮嘱他：“这阵子公司的事一定很多，你有时间多休息，别跑来接我下班了。”
“可是我想看到你。”方书恺笑笑，直直地看着她：“小洛，你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即使再累，能这样和她呆一会儿，他便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力量。
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方书恺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有点懵然的许可洛，缓缓靠近……
下意识地感觉到越来越近的那股气息并不是她印象中所熟悉的时，许可洛猛然一惊，仓惶地把头低了下去。
方书恺表情一僵，愣了几秒后才将眼中的失落和痛楚通通掩盖，伸手在她的额上轻轻揉了一下，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两人一时无语，沉默中方书恺看到不远处的冰淇淋广告牌，想了想打破僵局说：“要不要吃冰淇淋？我去买。”
许可洛陷在尴尬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方书恺却已迈步往街道对面的便利商店走了过去。“你在这儿等我。”
她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可最后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临近傍晚，阳光已失去了杀伤力，太阳意兴阑珊的地悬在天边，收起了大半的光芒后懒懒地照下来，在地上斜斜地投出一块块或大或小的阴影。站在路边等着方书恺的许可洛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再放回去时突然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她低头拨了个电话。
等方书恺拿着两个冰淇淋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许可洛对着手机失神发愣的样子。他叫了一声，许可洛抬起头来，眸里的光和天色一样比刚才暗下去了许多。
把电话放回袋子里，许可洛接过他递过去的冰淇淋，沉默地迈开步子。
他一来一回的片刻，她眉眼间的郁悒又添了几分。是的，今天刚见面时她的眼中便已凝着一份郁色，此刻只是显得更深浓了而已。
本来他以为或许她是在为启德的事担心，可是心里又隐隐地感觉到不对劲，莫名不安。
方书恺跟在她身边，看她一下一下地把冰淇淋勺进口中，可目光却明显地发直。她像这样失神恍惚，在他们今天短短的相处时间里已经是第二次。
各怀心事地走了一段，方书恺突然听到低着头的她说：“书恺，我好像真的误会他了。”
说着她抬起头来，“我刚才问了纪安阳，他说是因为当地政府的原因才改变了结果。”
华实和纪氏当初能拿下开发渡假村的那块地，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而对于让谁来承揽这一工程，他们则更倾向于当地的企业，特别是在评标结果出来后启德的得胜并不具有很大优势的情况下。虽然启德的设计方案得到认同，可考虑到作为合作方之一的当地政府的意愿以及当地那家企业与政府间良好的关系，两家公司都觉得选择当地企业会对整个案子的完成比较有利。
把从纪安阳那里得来的真相告诉了方书恺，许可洛低声说：“我总是什么都不清不楚，像个笨蛋一样。我不知道他给我做蛋糕；我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跑去质问他……”
方书恺看着许可洛自责的模样，一颗心随着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他还没来得及说些安慰的话，又听到她说：
“他说他没兴趣，是啊，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是谁啊？在那边自以为是！”
她往前走，仍径自说着：“我是不是要跟他道歉啊？可是他现在应该不会介意这些吧，恋爱中的人哪有空管这些有的没的。”
“小洛。”方书恺低声唤她。
“对了，我没告诉你吧，他好像有新女朋友了——秦洁玲。那女孩挺好的，很能干，长得也不错。想想唐墨以前就挺留意她的，还跟我问起过她来着。那样子的女孩跟他才比较相配嘛，我算什么……”
话说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两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没有准备，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停下脚步，许可洛闭了闭眼，脑中那个在唐墨的办公室看到的旖旎画面越发地清晰。某种熟悉的情绪又袭上她心头，就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脏。她用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看”下去。
“我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低骂一句，抬脚要走，却被方书恺拉住了。
方书恺扳过她面对着自己，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好半晌，许可洛被他看得心虚，试图解释：“我只是……”
“没关系。”方书恺阻止她说下去，伸手将她轻轻拥着：“不用解释。觉得难过也没关系。”
许可洛微微一僵，急忙垂下眼去，盖住那些措手不及的情绪和瞬间漫延的温热。方书恺轻轻地拍了拍怀中的人，看向远处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凝结起一些沉重的东西。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良久，方书恺低低的声音才在许可洛头顶响起：
“小洛，我答应过自己不再跟你分手，所以如果你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话要告诉我。这次换你来说……”
许可洛愕然。像感应到她的情绪，方书恺又安慰般拍拍她：“不要急。你还是可以好好考虑，只不过这次的时间只到今晚我们分开前，而且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今天你决定留在我身边，那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他的声音很低，可越说到后面越透着一种坚定。许可洛缓缓抬头，忡怔地看着他。那一双干净的眼里倒映着她的样子，依稀仿佛，仍是多年前的时光。